祥兴二年二月初四日,阴,轻雾。
张世杰靠在坐船的舱壁上,怀里抱着作战用的令箭,就那样坐着睡着了。还没睡多久,后面一艘快船赶了上来,有太监来传令,着张世杰马上去见皇上。
张世杰急令左右换了带血的战袍,随快船前去。
江无伤直接坐的快船,此时已经到了自己的指挥船上。赶过来的传令太监晚了些,一个劲的催他快些去见皇上。江无伤心情郁闷,想道,莫非是皇上那里,又出了变故?
陆秀夫近些,此时已到了皇帝行宫,不过没有进屋。院子里已设了他的座位,他就站在座位旁边不停地打着哈欠。
一同被召来的,还有禁军统领江无忌、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苏刘义是苏东坡的八世孙,也是张世杰最得力的助手。
这几人,都是直接指挥打仗的将军。其他文臣则没有召见。
几人到齐,各自疑虑,不知道年仅八岁的幼主想要干什么。但出来的却不是皇上,而是杨太后。
这下子几人更加疑惑了,心说不是刚散去的么?
杨太后端坐上方,略略斜了一点,将皇上的大门露了出来。大门处拉一道薄帘,皇上就在帘后,却没有露面。
“各位,”杨太后表情很严肃,缓缓的道:“先前江无伤江都统提起另选将帅的事,哀家与皇上商量了一下。”
杨太后一说,下面张世杰一怔,心说太后莫非真的要另选将帅?
“哀家与皇上商量了一下,”杨太后道:“皇上说,决战在即,将帅就不用重选了。”
张世杰的心又放了下来。
“但是,”杨太后道:“当前的战略决策,必须要变!”
张世杰心里咯噔一下,躬身道:“太后慎重。”
杨太后道:“张丞相,关于战略决策之事,哀家从来都是听从太傅之言。但皇上刚才另辟蹊径,提出一些大胆的想法,哀家觉得甚有道理,还请你们君臣应对。”
皇上?
除了江无忌,其他人的眼光刷刷刷的投向皇上寝宫大门。但轻帘微飘,不见皇上的身影。
张世杰与陆秀夫、苏刘义三人对视一眼,最后齐声道:“臣等恭请皇上示下。”
“太傅,朕问你——”皇上的声音很稚嫩,但却透着一股寒意。张世杰的心里莫名的一紧。
“太傅,朕问你,崖山拒敌,你采用的是何种战策?”
“回皇上,臣采取的是以守为攻,待敌疲惫之时再行反击的战略。”
赵昺道:“现在结果如何?”
张世杰的声音中带着苦涩,道:“虽能守住,但疲惫的反而是我军。”
赵昺道:“以守为攻,采用的什么战阵?”
张世杰道:“臣在海上建寨,采用的是守城之法。”
赵昺道:“效果如何?”
张世杰道:“虽说不是固若金汤,但敌酋张弘范也是无可奈何。”
赵昺冷笑道:“是吗?太傅大人守城,岂不知敌人也有围城之计?”
张世杰道:“臣等正在试探破敌之策。”
赵昺道:“试探?试探一次死我大宋一千热血男儿?”
对答到此,张世杰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而众位大臣也已经忘了,屋里的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少年。
张世杰镇静了一下,答道:“回皇上,臣等都是甘愿战死的不贰之臣!”
赵昺道:“朕知道,还跟着朝廷流亡的军民,无一不是我大宋最忠心的子民。今天君臣对答,仅限战事,不要涉及其它。”
“皇上教训得是。”冷汗从张世杰的额头冒了出来。才几句问答,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畏惧。
赵昺道:“朕再问你,敌军若强攻我军,你的海上水寨会否被攻破?”
张世杰斟酌了一下道:“回皇上,只要敌船靠不近我方火器的范围内,他们是攻不破的。”
赵昺道:“甚好。若是能靠近呢?”
若是能靠近,那便是近战,跟陆地上无异。而陆上之战,自襄阳被破以来,就从来没有赢过。
一滴汗从张世杰的额角滑落,但他还是努力镇定,道:“回皇上,敌军想攻到近前数十次,却无一次成功。还请皇上放心。”
赵昺道:“朕能破你。”
朕能破你?
赵昺此言一出,众臣震惊。就算是江无忌,也猛地抬起头来。
张世杰看了看太后,太后一脸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张世杰暗道不妙,难道皇上真的可以破掉自己的圆形大阵?
那可是经过无数实战检验过了的啊!
连张弘范都破不了的海上城寨,臣就不信幼主您可以破!张世杰的倔劲也上来了,正了正衣冠,缓缓跪下,正色道:“皇上若是能破我海上城寨,臣愿交出统军大权,归政于我皇!”
唰!
众人目光倏地聚在了张世杰脸上。
甘愿交出统军大权?这倒出乎赵昺意料之外。
“太傅大人,”赵昺道:“统兵是军事,统民是政事,统驭下臣才是王事。军权之事以后再议。太傅大人,要破你城寨,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明日大雾,又阴雨不止。朕只要从海峡北入口放数千根装满火药的圆木,每木之下隐匿一名带火军士,顺潮而下,木至舟下,引火爆炸,当能炸开城寨一个缺口。缺口一出,大军杀进,直逼龙舟。太傅,此法如何?”
“大雾之中,浮木攻寨,直逼龙舟——大雾之中,浮木攻寨,直逼龙舟……”张世杰喃喃低语,一边说着,冷汗一边涔涔而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