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便想相术当也不会太艰难晦涩,她用过晚膳后便兴冲冲地翻起了《许负相法》来。
听说是太王父好不容易寻来的,向来被珍之重之地锁在柜中。
虽然不知真假,但郭圣通觉得也就这《许负相法》还有点意思,旁的那些她粗粗翻了一下总觉得都不可信。
或许,还是因着《许负相法》顶了前朝第一女神相许负的名号吧。
许负百日能言,生而知之,怎么看都绝非凡俗之辈。
郭圣通怀着希望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这一大卷帛书,趁着天光大亮读了起来。
“目秀而长,必近君王……龙睛凤目,必食重禄……目如卧弓,必是奸雄……斗鸡蜂目,恶死孤独……女人目下赤色,必忧产厄……目下乱理纹,室家多子孙……目下有卧蚕,足女还少男……”
先不说“目秀而长”是不是就是“凤目”,若不是又如何加以区分?
郭圣通怎么觉得相术就是辩人容貌好坏呢?
容貌姣好者为吉,丑陋者为凶,至于异相者如“重瞳骈胁”的重耳、“四目造字”的仓颉等等则为大能之人。
虽说相由心生,但面恶心善之人也委实不少啊。
郭圣通一时陷入了迷茫彷徨中,她想来想去读觉得不能完全凭借容貌好坏来断人吉凶,最好还是能借助些命理分析或奇门遁甲。
但这两样实在是太可遇而不可求,若有缘学得自然最好,若无缘也只好就拿相术来为自己的先知遮掩了。
暮色悄无声息地爬上窗棂,霞光渐渐散去。
常夏蹑手蹑脚地进来逐一点亮矮案上的连枝青铜灯,半明半暗有了些黑魆魆意味的屋子立时就明亮起来。
原来已然天黑了啊,郭圣通这般想着便放下了手中的帛书。
常夏上前认真仔细地慢慢卷了帛书,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楠木箱笥中。
“女公子晚了还是不念书的好,不若玩叶子戏吧,或者投壶蹴鞠……”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玩乐之法,目光充满希冀地望着郭圣通,那模样分明是怕郭圣通不答应。
郭圣通有些好笑,她不禁想难怪弟弟和她抱怨还是做女子的好。
似她,念书进学什么的不过是看兴趣来,谁都没指望她能学多艰深。
便是琴棋书面、女红庖厨这些女子必学的,母亲也不强求她精通,常说知其一二将来能不被人糊弄去了就行。
但弟弟因着性子顽劣,又没了言传身教的父亲,母亲总怕没教好他,叫他将来长成了只知声色犬马、骄奢**的纨绔子弟,给父亲和先祖们丢脸。
是以同样是念书进学,她是学一日歇一日,弟弟却寒来暑往风雨不阻地都得进学。
因着这个,母亲从前给弟弟的讲席是双倍的束脩。
谁知道,就是这样都留不住讲席,真定城中已经无人肯应召进府了,到现在弟弟念书只能由母亲先带着。
母亲为此愈发心焦,但郭圣通不知怎地半点都不担心弟弟,她分外肯定弟弟将来一定能成为文韬武略、出类拔萃的男儿。
母亲都说,也不知道她来的这般自信笃定。
她想为了宽母亲的心,也为了确定她不是盲目自信,她今后该多多注意些弟弟的功课了。
“女公子——女公子——”
常夏连唤了她好几声才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您若是白日里学累了,不想再费神。
婢子同羽年弹箜篌给您听,婢子们新近学了首曲子——”
箜篌音域宽广,音色华丽清亮,表现力强大。
低柔缠绵时如行云流水,高亢激昂时如惊涛拍岸。
郭圣通很是喜爱,母亲就特意请了人来教会常夏和羽年,好教她们时常弹给郭圣通听。
她点头,很有些兴趣。
常夏笑起来,出门唤了羽年进来。
须臾间,轻柔婉转的乐声就流转在室内,叫人心神皆醉。
郭圣通望着体曲而长,竖抱于怀中须双手齐奏的箜篌不禁感慨起其来历。
箜篌非华夏乐器,乃是前朝孝武帝使博望侯通西域后方才传入。
彼时的汉家,北攘匈奴,东伐朝鲜,西伐大宛,南灭百越七郡。
何等的大国气派?
又是何等的恢弘盛世?
莫怪乎孝武帝虽非开国之帝,却能以世宗为庙号。
须知谥号虽尊贵无比,但但凡是皇帝都有也算不得稀奇。
可庙号却不是是皇帝就有的,上庙号的标准异常严苛,“有功称祖,有德称宗”,前朝两百多年中也仅仅有四位皇帝得以上庙号。
这样雄才大略的皇帝,不论其功过得失究竟如何,也不是后人可以随意指摘的。
那些激扬热血的往事,已然慢慢沉淀下来,静静地流淌在历史长河中。
她忽然很想读一读《孝武本记》,但夜色已然深沉,常夏和羽年虽拦不住她,可叫母亲知道她没听话心下必然又不好受。
养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便是如天家皇子被伺候的百般精心,不也夭折早亡的不少吗?
郭圣通从前不懂,但近来却是越来越知道母亲心底那无法对人言说的隐忧:母亲怕养不大他们姐弟俩。
一曲终了,余音久久不绝于耳。
郭圣通深出了一口气,笑着夸过了常夏和羽年,便叫让小侍女们进来服侍她歇了。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郭圣通又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就在南窗下的那张软塌上看《太史公记》,窗前的云鸟纹蜀锦窗幔随风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