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在头顶乱滚,一层一层荡在旬日要塞的上方,在那些褐色的,像破烂的大旗子一样的云层缝隙里,被遮蔽的阳光有气无力的透射出来,可是转眼间又被更多的乌云吞噬,整个世界就像末日来临一般,充满了昏暗、压抑、恐惧与萧冷。
东夷人发动攻击了。
几百名尚未来得及逃走,或是已经认命等死的平民与奴隶从低矮而潮湿的屋子里走出来,麻木的爬上城墙,协助着那些披着青绿色大氅的守军,他们有的在给那会走路的木狗背上绑箭矢,有的在城墙上滚动着粗如人腰的木头。还是都不想死啊,可是死亡已经来临,谁又能躲得过呢?
老铁匠柱着木棍从铁匠铺里蹦出来,像只青蛙一样跳过那条破烂的青石巷子,又一级一级的蹦上了‘之’字型墙梯,一名士兵拦住了他,示意不需要他的帮助,他挥起木棍吓退了士兵,顽固的跳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把那干枯的手掌搭在眉间,竭力的向远方看去。
人马上万,无边无际。
一望无际的平原与山梁被人与马填满了,妖异的荆棘花大旗在风中肆意的滚荡。在那黑压压的战阵前方是各种怪异的攻城器械,老铁匠发誓,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攻城器械,它们有的像是一只只铁皮乌龟,有的仿佛是一条条直立的毒蛇,更有甚者像是巨大的怪兽不住的张口、闭口,在它张口闭口的瞬间,显露出森冷的牙齿,像锯齿一般,可以把人一嚼两断。在攻城器械的后面是一排战车,数量不多,却也有二十具,看来,东夷人百虑而无一失,考虑到了守军可能会出城拦截。在战车的周围是剑盾手、长戟手、重装骑士,弓箭手缩在后面。而战阵的最后是一排排巨大的抛石机,老铁匠看见,一群群蚂蚁正拱着那些抛石机,它们想把这些庞然大物拱到既定的位置上。
“都得死啊,都得死。”
看着那庞大的战争机器,老铁匠发出了梦语般的呻吟,一阵冷风贯来,他哆嗦了一下,绣着五爪金龙的大旗飘扬在箭塔上,他看着那旗子冷笑了一声。城墙上的气氛冷凝若死,顶盔贯甲的守军们仿佛没有呼吸一般仁立。一名年轻人从老铁匠身边经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老铁匠瞪了年轻人一眼,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是在嘲笑他断了一条腿还跑到城墙上来。
蠢货,我是来看你们怎么死的,也是来看这旬日要塞是如何陷落的,反正铁丘氏已经绝后了。
老铁匠这样想,他认得那个年轻人,城墙上这些稀奇古怪的守城器械便是这人捣鼓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功用,但是老铁匠却知道,这些物什同样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都一样,是的,都一样,给人带来死亡、绝望,偏偏还自以为正义。
正义是个什么东西?连希望都没有了,正义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老铁匠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让他给找到了那位风轻夜大人,那位尊贵的殷王之后、世袭一等侯正被一群甲士拱卫着,他背上的青绿色大氅极其显眼,因为在那大氅的边角上缕着金线,这是个神秘的家伙,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只知道他有一双冷冽如冰的眼睛。纵然是在这样情况下,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仿佛在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勾起他内心的一丝丝波澜。
不过,老铁匠却知道这肯定是装出来的,风轻夜的根脚老铁匠知道的清清楚楚,什么尊贵的贵族,什么世袭一等侯?我呸,居然也敢号称殷王之后,要不是他的先祖临阵倒戈,殷王岂能如此轻易的便被那个匹夫给砍了脑袋,夺了天下?虽然同属殷王之后,但是这样的人,老铁匠是不耻与他为伍的。
仇恨与绝望在老铁匠的心中蔓延,他的眼睛看见的尽是死亡的阴影。
“簧簧簧。”
战争的号角吹响在灰暗的天空之下,灰色的堡垒下方,敌军的战阵里奔出一骑,人与马俱甲,沉重的马蹄踏碎了潮湿的泥土,向四面八方飞溅开来。马头戴着狰狞的面甲,就连两只耳朵上也套着尖尖的牛角,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物一样,令人心悸。那骑士飞驰到城墙下,挥扬着手中两柄巨大的板斧,纵声咆哮。回应他的却是一支快若闪电的利箭,在那阴冷如死的天空下,一名身形颀长的人穿着半身甲站在城墙上的箭垛口上,他手中那与人等高的长弓的弓弦仍在发出潮吟。
“锵!”
刺耳的金铁交接声钻入耳朵,老铁匠看见那名重装骑士在电光火石之际,以板斧挡住了这绝死的一击,勒马朝已方战阵奔去。真是没有礼貌啊,别人是来邀约公平而公正的绝斗的,莫非,你们还想死守到底?老铁匠在心里嘀咕着,他认得放箭的那人,是风轻夜的家臣,好像叫什么络风,而此时他已分不清敌我,只觉得墙上的人,墙下的人统统都该死。
“轧轧轧。”一只黑色的鸟突然划过上空。
城墙下,那危然不动的战阵有了一丝骚乱,几十名衣衫褴褛的人被士兵们押解出来,士兵们将他们按倒在泥泞里,扬起了手中的铁剑,久久不曾落下。这群人大部份都是旬日要塞里的平民与奴隶,其中有两名披着青绿色大氅的士兵。他们目光呆滞的望着城墙,那原本应该保护他们,如今却使他们如草芥一般跪在泥泞里的堡垒。
你不内疚么,背誓者。
老铁匠拄着木棍,狠狠的向披着金边大氅的人看去。
突然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