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里面,家仆闲杂人等皆被赶了出去,人数虽然不多,但气氛诡异,毕竟韩靖身为渤海王亲信,在此紧要时候前来不其侯府,旁人若是知道必定生疑。
只听韩靖道:“长公主、君侯、郎君,大王自接到公主书信,念及其与王甫旧怨,恐阉宦加害,便派吾进京查探。数日前,吾便进京,一直徘徊于王甫府前,跟踪此獠。”大王便是韩靖主上,汉时臣下多称诸侯王为大王。
刘华惊讶道:“先生数日前便来了京都?可查到什么?”
“回禀长公主,余观察数日,发现此事并非仅是王甫与大王私怨,其中更有宫廷之人插手。”
“宫廷?有何凭证?”
“吾昨日看得一俊美青年进入王甫府邸,其家中下人对其敬重有加,然观其一身模样,虽然俊美,却并非富贵人家出身,顿觉有异。后在其出府后,一路尾随,见其于城外南市不远一处宅舍居住,而此宅舍仅为一般中产人家居住,不似显贵,便问左右邻居,竟得知此户人家女儿却是陛下得宠宫女何氏。”
南市,自从伏泉穿越以来,便已是闻名已久了,其类似于西汉长安的东市和西市,就是木兰诗中“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所指的东市与西市。
汉代所谓的市,指的就是宫商业区。作为一个封建王朝,汉代的重农抑商思想较之后世唐宋明清并无太多差别,所以,从刘邦开始,商人的户籍就与其他的人的户籍分开别列,称之为市籍,没有市籍的人若是经商,或者有市籍的人没在指定的市做买卖,那么就要面临法律的严惩,汉律对此给出的惩罚是:罚二金皆作赃。意思就是罚金之外,非法经营所得与商品都要作为赃物没收。
到了东汉,刘秀定都雒阳以来,早期修建有南市、马市和金市,不过受儒家文化影响,歧视商贾,所以南市和马市都在城外,前者在南郊,后者在东郊,唯有金市在城内。明帝永平五年又于城东设立了粟市,亦在城外,至于为何不与西汉长安取同样市名,建市用地亦换了方向,盖因东汉以南为尊。
“何氏?”刘华伏完一齐脱口问道,刘华还稍显镇定,显然这类宫廷秘闻早已听多,而伏完却是眼神慌张,今日所听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未想宫廷争斗竟是这般复杂。
伏泉初闻何氏还很费解,待听到韩靖说那俊美青年名叫何进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进不就是灵帝后来的大将军吗?而何氏只能是那位少帝刘辩的母亲,未来的何皇后。想到南市背景,他更加确定,何氏就是何皇后,毕竟何进一家屠户出身,贩卖羊肉,隶属市籍,即使妹妹入了宫,但并未完全得宠,其身份尚未显贵,何进一家亦未成皇亲,所以在雒阳城里,和其他所有的商人一样,依旧只能住在官府指定的商贾聚集区。
念及到此,伏泉对于渤海王谋反之事怀疑更重。历史上史书并未记载何家人参与王甫诬奏一事?如果何家本来就没有参与此事,为何何进偏偏在此时与王甫亲近?如果有,那么何家的野心早已有之,只怕是史书在有心人的书写下并未提及。
至于为何未提及?答案很简单,王甫一党里面的袁朗可是汝南袁氏族人,是袁氏自袁汤设计灭粱冀以来,与内宫联系的重要纽带,东汉时候袁氏号称门生故吏满天下,东汉末年掌权军阀更多数都是其门生故吏,这些士人写史书肯定在这事上有偏袒,更甚于有的人可能也参与其中,删了袁氏这一段丑闻也不足为奇了。
后来再次细想,他越来越感觉何家一定参与了此事,为何?答案就是刘悝妃子的身份,其妃子宋氏却是当今皇后的亲姑姑,何家的女人想在宫里有所发展,宋后就是她面前过不去的坎。偏巧皇帝刘宏不喜宋氏温顺,给了何氏机会,但若凭此就想拿下宋氏后位,无疑困难。
但偏偏此时王甫诬陷刘悝谋反,封建皇权最忌讳的事情,无论如何只要能坐实了此事,通过刘悝妃子与皇后的关系,一定程度上让皇帝对其厌恶,适当时候雷霆一击,废后一事水到渠成。
想通此处,伏泉便了然了,何家能成功登上外戚巅峰绝对不会是史书上那么简单,他们一步步剪灭皇后背后的势力,最终废了皇后。想想看,刘悝死后,灵帝开始忌惮宋氏,何氏接着生了皇子,宋后无子,可依然凭着能力稳居后位。
后来若不是宋后想除掉王甫等人,遭到反噬,用了大杀器巫蛊之术陷害,历史上这招可是连汉武帝那种雄才大略的人物都中招,何况刘宏这个只精于商业,又对宋后无太多感情的皇帝?会不会,巫蛊之乱里也有何家的身影在里面呢?
这些事情摸不到头绪,伏泉也不再细想,屋内的密谈依旧在继续,话题不变,旨在如何搭救刘悝。显然,若是下狱审判,绝对不能让段颎审理,历朝历代的大狱不都一样,只要主审官员想把案子办成铁案,总有法子让被审者认罪。
当务之急是让皇帝改变心意,虽然朝廷明旨已经发出,但纵使不能改变段颎参与审理的结果,也不能让审判成为其一言堂。
众人思索之际,韩靖突然对伏泉问道:“忠来前听闻,小郎君为雒阳治瘟郎乎?”
伏泉不解韩靖为何提及此话,但还是回道:“小子无知,懵懂之间献了防治之策,未想竟成名也。”
话语刚落,便听韩靖言道:“如此看来,解救大王之事应是落在小郎君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