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贤郡主手渐渐滑落,满眼不可置信。
袁修冷眼旁观,余光瞥向隔着花间的那张香樟木大床,拂了拂衣袖,嫌恶地看着贞贤再转身而去。
亏他还以为那把“喜脉”是他的种!
如今想一想,究竟是谁的种,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清!
袁修一走,清意院回归一片“噼里啪啦”。
檀生如今出门,连松鹤院都用不着告知了,收拾了东西便一路畅通无阻过二门。
赵家门口还挂着白灯笼和白绦子。
门房里杵着个经年的嬷嬷见檀生出来,正欲给檀生披麻戴孝,檀生眼下一睨,那嬷嬷顿时动也不敢动了。
让她给李氏戴孝?
做他妈的春秋白日梦吧。
马车朝外踢踏小跑,这李氏的头七早就过了,可这案子一日没了,李氏就一日没法下葬,尸首停在赵家内院的灵堂里,日日换着法儿请和尚请道士来做法,生怕别人不知道赵家心里有鬼。
檀生嗤了嗤,偏头撩帘看向胡同口,年关将近,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昨儿个夜里京城下了一泼大雪,雪积在道两旁留出中间一截窄窄的,专供马车通行的小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词儿倒是好词。
句也是好句。
狮子头也是好的狮子头。
许仪之人还没来,檀生熟门熟路地上了东来顺二楼,点了两盅狮子头,一口半个配饭吃了个七八分饱。
许仪之是循着味来的,别人来东来顺是来喝酒的。
他家姑娘是来吃狮子头。
一口半个,满嘴沾酱。
特别可爱。
许仪之一推开门便见自家姑娘面前空空两个大碗,一脸肃穆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再叫了三盅狮子头学檀生的样子配上白饭又干掉三碗白饭。
只能说,除了坑蒙拐骗。
两人凑在一块儿,吃吃喝喝也是日常...
半大小子加上半大姑娘再叫了一盘黄油烤馕、薄切牛肉滚汤、烩三鲜配着饭吃了十成饱。
两个人吃饭都认真,埋着头一言不吭地吃,许仪之吃相很好,檀生吃东西虽然吃得多却也是细嚼慢咽,两个人不说话倒也不觉得气氛尴尬。
其实许仪之很讨厌和别人同桌吃饭。
吃饭是一件极亲密的事儿。
对方会看见你的口腹之欲,也会看到你满足yù_wàng时的狼狈与急切,两个人的筷子在同一个碗里互相交叉,水乳交融,实在叫他难以接受。
可和檀生吃饭,他只觉欢喜。
檀生不似那些个小姑娘,吃了两口就放筷子说吃好了;抑或是吃什么都没胃口,一点点菜能夹半个时辰...
檀生吃饭颇有些大马金刀的豪气,这坨肉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先夹起来的就是我的,谁他妈敢抢,谁就是不要命。
这才是吃肉的态度啊!
许仪之就着檀生下饭,吃得更香了。
吃完了,许仪之这才想起来自个儿约姑娘出来是来干嘛的,抬眼看了看吃得一脸餍足的小阿俏琢磨了琢磨,也是,现在李氏死了,赵家在守孝,吃的必定是素净了又素净,阿俏忍了这么些天,如今可算吃着肉了...
“东来顺的羊肉也是一绝”,许仪之自个儿其实是吃饱了的,“要不咱们再来几串炙烤羊肩肉?”
天塌了,都没有小阿俏没吃饱要紧!
檀生觉得肉快溢到喉咙口了,一听烤羊肉,一股腻歪味直冲而上,赶紧摇头,“你就约我出来吃饭呢?”
当然不是!
许仪之摇头,示意许百留下付账,带着姑娘下楼上马车,檀生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
许仪之骑马,檀生坐车,马车一路平顺。
是刑部的大门。
檀生挑挑眉,许仪之带着姑娘从岔路胡同里进去银子给拦路的小吏,那小吏可不敢接,连声哎哟,“世子爷您能来照顾咱们哥儿几个就是天大面子了!您的银子,咱可拿着烫手!不敢不敢!千万不敢!”
这路…
是通往天牢的...
发腻的红砖,浑浊的积水,腐朽的臭气…
这厮就永远不会选又美又清净的好地方,要么带她去吃狮子头,要么带她去喝酒,要么带她来天牢,一点也不符合她豆蔻少女的心境!
檀生心中腹诽,面不改色,踏在散发恶臭的积水上,跟在许仪之身后,穿梭在天牢中。
许仪之站定,许千将油灯抬起,檀生一看那牢笼里原是熟人。
“赵管事。”
许仪之的声音如清风拂面。
牢笼之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到这声音后猛然抬头,却看一翩翩浊世佳公子站在栅栏外,这公子身后还跟了个唇红齿白、倾国倾城的姑娘。
等等!
这个姑娘!
赵管事瞳孔猛地放大。
这姑娘是赵檀生!
他们赵家的大姑娘!
“大姑娘!救命!大姑娘!”赵管事一扑而上,枯槁的手在栅栏缝隙中漫无目的地薅动,“求大姑娘就我!”
“救你什么?”檀生一笑,“你想我救你出去?”
赵管事连连点头,眼睛瞪得老大。
若能活,谁想死啊!
檀生再一笑,漫不经心的声音与许仪之的调调极度相似,“我千辛万苦把赵管事您送进来,我吃饱了撑的,再把您捞出去?”
赵管事顿时僵在原地。
檀生看了看许仪之,他...带她来,是想让她亲眼看看那些凶手是怎么死的吧?
李氏是第一个。
赵管事,是第二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