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城东,一处清幽的小宅子。
这里本是楚人凤的宅子,现在归由汪嗣英居住,平日汪嗣英都早早起床,独身去上早朝,到了正阳门外,找个僻静地方,将朝服换上,上朝时本能站在最后面,不显山不漏水。
平日里他太过低调,以至于街坊邻里只认为汪嗣英是名还未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家中孩童有了学业不懂的地方,还会亲自登门请教,汪嗣英也都耐心的一一解答,所以街坊邻里十分尊敬这个话语不多、笑起来干净的读书人。
直到有一次有地痞流氓当众殴打老人,汪嗣英浮光掠影亮过一下官老爷身份,众人尊敬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当天一切无常,第二天便多了不少人登门送礼,此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宅子内,除了汪嗣英,还有两人,一人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名字叫张明泽,好像以前还是和官,另一人是一名聋哑小侍女,长相甜美,和那名老人是父女,两人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所以见面不多。
今夜下雨,张明泽坐在轮椅上从房间内出来,他的手脚是薛相松打断的,腿完全被打断,手还有点气力,可以自己推着轮椅出来。至于薛相松打他的缘由,下手之前薛相松曾经说过一句话:“怪就怪你和汪嗣英关系匪浅!”张明泽苦笑一声,果然沾染了那家伙就有剪不完的是非。
薛相松打断他的手脚之后,并未取他的性命,他在大牢里躺了十日,汪嗣英出现,将他接了出去,安置在宅子里。
几年前,张明泽因为贪污入了大牢,几年后,家道败落,人丁稀薄,只剩下一个女儿,汪嗣英也一并接来,养在院子里,于是乎,三人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家庭。
汪嗣英不在的时候,张明泽看着自己女儿忙上忙下,会不住感慨:“幸好你这丫头既聋又哑,不然嗣英哪里会收留我们父女。”小姑娘听不到父亲的话,微微扭头,看到父亲嘴巴一张一开,以为在说她,她微微一笑,笑如阳光夏花般灿烂。
早年张明泽还未做官,她被养在乡下,吃过苦,后来入了太安城,享过几年福,家中再次遭逢大难,她又吃了很多苦,送走身边诸多亲人,一波三折,还能活到今天,吃饱穿暖,她很知足,所以也很快乐,她把一颗懵懂的春心埋在深处,只在给汪嗣英叠衣服的不经意之间微微悸动幻想一下,仅此而已,她懂得割舍,也懂得放下。
推着轮椅来到大厅,张明泽不出意外看到了在夜色微雨中撅着屁股搬盆栽的汪嗣英,最近汪嗣英喜欢上养花,而且养得是一种奇怪的花,名字叫铁树,民间有“铁树开花、哑巴说话、凤凰落在屋檐下”的谚语,说的便是这铁树开花的难得。
铁树喜暖热湿润,不耐严寒,生长极慢,开花更是奢望,铁树喜潮湿,又经不住水泡,所以能在北方养出一株开花铁树难上加难。汪嗣英名为修身养性养铁树,实际上是在磨练打磨自己的心性,做到不动如山、稳如磐石的境界,唯有如此朝堂之上,他才能冷眼旁观,审时度势,从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走到他梦寐以求的位子。
将铁树搬入大厅,汪嗣英擦了擦眉头上的汗水,拿起毛巾,小心翼翼擦拭树叶上的水珠:“雨太吵,睡不着?”
张明泽推着轮椅来到铁树之前,也拿起一条毛巾,费力擦拭:“人老了,心不静,睡不着很正常。”
汪嗣英笑了笑:“还是丫头有福,该吃吃,该睡睡,雷打不动。”他以丫头称呼张明泽的女儿,视她为妹妹。
“是啊,聋哑有时候也是一件幸事儿,心里无杂念,自然能得清静。”张明泽开口说道,他现在有些看不懂汪嗣英,在他的印象中,这名年轻人心底有一股戾气,喜欢以最大恶意揣度他人,也够隐忍阴狠,但是如今这名年轻人的戾气明显被磨掉了一些,开始展现出稳重的一面,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份善良,虽然在勃勃野心之下不彰显,但是总归有了,这或许是天下人的福气,是大魏的福气。
嗖的一声,一只信鸽从雨中冲入大厅,如同一只离弦的箭,轻轻落在汪嗣英的手臂上,信鸽洁白的羽毛满是水珠。
张明泽大为惊讶,这豢养信鸽传递信息的法子还是他教授给汪嗣英的,要和薛相松争高下最主要的是信息,一方面,对于人的收拢贵在精,不在多,要交心,不能点头就过,汪嗣英深以为然,朋友不多但都有利益牵扯。另一方面,想要建立起完善的信息传递系统,信鸽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手段,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他已经豢养成功了,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信鸽在下雨天还能按照主人的意向送信。
汪嗣英皱着眉头解开信鸽腿上的纸片,在灰黄的灯光下看了一眼,丢在一旁,微微一笑,继续擦拭铁树树叶上的雨水,直到擦完。
汪嗣英伸了伸懒腰,丢下毛巾,一边向着后堂走去,一边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话音还在耳边,人已经消失了。
张明泽摇头笑了笑,偶尔汪嗣英也会有些年轻人的毛毛躁躁,很可爱的一个年轻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张明泽伸手抚摸了一下铁树青绿色的叶子,一阵舒爽的冰凉,绝对不招人厌烦,一如刚刚的年轻人。
不对!张明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汪嗣英离开之时,并未烧掉书信,以他的脾性不会做这种大意的事情,这只能说明,有大事儿发生了!
咣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