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红姨娘那一声并不大,更像是不小心将呢喃声放大了。
可堂中此时除了徐氏自说自话外,并无人出声,因而乍然出现年轻的女声,就有些明显。
徐氏脸色一僵,但顾忌普云大师在此,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随即又笑了一下。
“那就劳烦大师,替我们安雅也瞧一瞧吧,老身在此先谢过大师了。”
普云大师念了声佛号,然后走向顾安雅。
刚一转过身,徐氏就在身后冷了眼。
红姨娘见普云大师朝女儿走过来,精神早都被吸引过去,便没注意到徐氏的冷眼。
她身后的周妈妈倒是见到了。
不过,因顾忌徐氏威慑,周妈妈也没敢在徐氏眼皮子底下跟红姨娘打眉眼官司,故而只能在心中期盼,她家姨娘能早些发现老夫人眼神有变。
可惜了,她这希望,大抵注定要落空了。
在普云大师的手搭上顾安雅腕间那一瞬,红姨娘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被吸走了。
普云大师看诊搭脉,有几个人享过这等尊荣?
大师可是开了天眼,得了道的高僧,那是随随便便就给人看诊的么?
若大师不愿,你就是捧着金山银山也没用啊!
可大师今儿竟然主动开口替她闺女看诊了!
这,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女儿以后就靠着这福气,想要嫁一户高门,做那当家太太,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她算算啊,这京都里面有多少人家的夫人老夫人是信佛的来着?
哎哟哟,不得了,好像就没有一家是不信的!
红姨娘一颗心瞬间荡漾起来,若不是老夫人徐氏在此,怕嚎上两嗓子,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徐氏还在,所以红姨娘也在收敛,在压印,没有乱来。
是吧?可能是,她觉得自己是没有乱来的......
徐氏站在稍后的位置上,看见红姨娘那副喜形于色的轻狂样子,就不由来气。
到底是奴才秧子出身,就是比不得正经的官家小姐,眼皮子浅就算了,三十大来岁的年纪了,还是这么不长进,方氏真好谋算,净给她儿子房里塞些这种货色!
普云大师诊了脉,收回手,面色略凝重。
红姨娘心中一紧,吓得忙问:“大师,小女这是怎么了?”
徐氏心里也咯噔一下,焦急望向普云大师。
她倒不是多担心顾安雅的身子,而是,怕有什么不好的问题,会影响家声。
她刚才之所以不想让普云大师给顾安雅诊脉,可不光是怕这头耽搁太久,普云大师没时间替她讲经。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了解方氏。
昨夜顾安雅突发急病,她心中就有些计较了。
可她什么都没说。
相比起来,顾凝薇这个侯府正经嫡长女的将来,自是要比其他庶出女重要多了。
她在大事上绝不会糊涂,所以即便知道方氏的手段,也什么都没说。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今日普云大师会忽然来府上,还正碰见了顾安雅娘俩大闹玉笙居。
真是不省心!
徐氏暗骂一声,脖子又不自觉伸长了几许,等待普云大师敲锤定音。
普云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若贫僧看的不错,贵府三小姐,当是寒湿之邪,引起脾虚气胀,待贫僧开张方子,用上几日,便可痊愈,这期间,应多食些温软暖胃之物,清粥小菜最好。”
话音方落,红姨娘和徐氏纷纷松了口气。
普云大师开方子去了。
方子一开好,徐氏就借口人多在此不利于安笙和顾安雅养病,让人送顾安雅回去之后,便将普云大师请了出去。
红姨娘有怨不敢言,有气不敢发,在徐嬷嬷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带人将女儿带回了落风轩。
人群一散,玉笙居瞬间安静下来。
郑妈妈关了房门,让紫竹雪禅在外守着,自己进了屋内。
甫一进内室,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安笙,正拢着锦被,坐在床上看信呢。
当真憋屈!
郑妈妈心想,这永宁侯府高门大院,大师想跟姑娘私下说句话都不得空,只能偷偷传信,留个只言片语。
都是老夫人看得太紧了!
郑妈妈走到床边,站定,看着安笙。
安笙看完了信,折好,递给青葙,让她拿去烧干净。
青葙颔首,忙拿着信去点了烛火,将那笺纸烧成一团青灰。
安笙这才对郑妈妈道:“妈妈猜的没错,顾安雅,确实并非自己得了病的。”
郑妈妈点点头,表情略凝重。
既不是自己得了病,那怎么病的,就不难猜了,跟她们昨夜料想的一样。
“不过,大师方才并未提及此事,只说是寒邪入体。”郑妈妈又道。
“师傅是怕给我添麻烦,”安笙轻叹了一声,“是我累了师傅了,他本是方外之人,如今却为了我,屡屡踏足凡尘。”
郑妈妈顿了一瞬,然后弯下腰去替安笙整了整背后的软枕,好让安笙靠得更舒服些。
一边整,一边宽慰道:“大师是得道之人,修的是善念缘法,姑娘和大师有这份缘,该当随缘的。”
她也知道,大师连番入府沾惹凡尘俗事,都是为了姑娘,她虽未读过几天书,不识得太多字,可道理却懂。
若非无缘,大师不是谁人强求得了的。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愣了一瞬,然后忽然笑了。
活了两世,她竟还是这般看不透,还不如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