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宋代的理学,学派众多,驳杂之中,又有相互传承借鉴,所以始终处于一种尴尬地位,朱熹的这些个弟子,李伯言并不是很了解,包括眼前这个刚刚登上船的黎贵臣。
“你便是永州李伯言?”
李伯言坐在三寸高的木板之上,笑道:“您便是岳麓书院的山。”唯一的表字,这还是之前叶适告诉他的。
黎贵臣让人将钱箱拉了上来,说道:“这里是一百贯,晦翁欠你的面钱,我们还了。请你速速将白绢撤了,还有不得在大肆吆喝,胡搅蛮缠。”
李伯言瞥了一眼,笑道:“一百贯?晦翁可是欠了晚生两千贯,这才讨回一百贯,回去如何交代?”
黎贵臣振袖怒道:“一碗面,你敲诈一百贯,难道还不知足吗?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面的价钱,晚生是再三告知晦翁以及汉卿、安卿二位先生的,确认再三之后,才上的面,昭文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这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何来不知足一说?两千贯,分文不能少!”
“你!……好!那你先把这白绢撤了,这钱我岳麓自会还上,只是不得再以如此伪学之说,打击我岳麓!”
李伯言笑道:“敢问昭文先生,这岳麓是否是大宋王土?”
“自然。”
“尊的是否是当朝圣上?”
黎贵臣皱眉,说道:“自然。”
“既然官家都钦定道学乃伪学,晦翁又是伪学之首,我这白绢上写得,可有错?还是说,这橘子洲头非赵宋王土,是你岳麓的山山水水?”
黎贵臣脸色突变,若是应了李伯言这话,那岳麓将片瓦不存。他只能沉默以对,天下道学之士,在庆元二年就被打压惨重,如今此间得以保存星火,不可再有损失。不然,他黎贵臣便是程朱理学甚至是所有道学流派的罪人。
“汝之恩师,乃晦翁至交,何至于此?何至于斯?!”
李伯言抬头看着黎贵臣,缓缓道:“理学可治太平盛世,可圈养黎民,但治不了这乱世,革新迫在眉睫。家师几次三番,去书也好,亲赴也罢,都无法劝动晦翁之意,那么,在下只好代师讨伐伪逆之学了。”
“一派胡言!理学乃正统儒学,乃百年大儒,前赴后继所成之精华,乃……”
“不必乃了,王八念经,我不听。还钱,不然一切免谈。”
“那请正则出来,某有话要说。”
“叶先生泛舟游湖去了。”
“……”
黎贵臣被吃得死死的,一句欠债还钱,自然是天经地义。无果,只得愤袖离去。岸上看热闹的,除了岳麓的学生,自然还有进城或者出城,路过此地的百姓,见到如此景色,也是面露惊容。
“阿明,你识字儿,那船上写的啥?”
“伪学不除,难享幸福。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老汉扛着锄头挠了挠头,问道:“啥意思啊?”
边上那贾人琢磨了半天,说道:“大概是这里头有邪教徒吧,你看看,又是圣人,又是大盗的,估计呢,跟那些个陆地太岁差不多个意思。”
“啊?乖乖。这岳麓书院还有邪教徒?不会吧!陆地太岁,那不是黑牛岗上的匪头子?怎的,他来岳麓读书了?”
“不知道啊,我就瞎举个例子。不过看这白绢上密密麻麻的画押印子,大概不像是假的,走走走,再不回去就晚了。”
“……”
黎贵臣垂头丧气而回,过了半响,叶适才从船舱出来。
“伯言啊,咱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李伯言笑道:“过分吗?不过分啊,不就是还钱嘛。”
“他们哪里拿得出两千贯,这一百贯,恐怕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依我看,就算了吧。”
“先生,这新学你还立不立了?是救国救民重要,还是单纯的交情来得重要?”
“……”
李伯言缓缓道:“放心,他们还不起钱,自然会有八方银钱,主动过来替晦翁还。”
“你为何执着于这两千贯呢?咱们是来立学的,而非替你讨债来的。”
李伯言站了起来,站在船头,看着那夕阳掩映之下的岳麓书院,缓缓道:“那先生觉得,单凭这岳麓的一百来人,大抵都是年轻未取仕的学生,就可以代表天下理学了吗?还是说,我们要一处一处地去说服,一家一家地去辩论?”
叶适眼神一凛,回味着李伯言的话。
李伯言抚栏,晚风拂面,笑道:“此役,不在乎晦翁如何,岳麓如何,咱们图的,是天下士人对于新学的态度……”
叶蹭叔心中骇然,良久,才缓缓说道:“伯言所图甚大啊。”
要成就当时显学,晦翁不过是李伯言计划中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李伯言说过,他是很记仇的。
所以老朱赖账的两千贯,自然不会让他白白赖掉。早在李伯言开赴潭州的时候,各地都已经谍报满天飞了。
……
……
“号外,号外,当时伪学名儒朱元晦,欠钱二千贯,被堵岳麓!”
“什么?”道州之中,路过的轿子喝住了那个卖报郎,“站住,你方才喊的是什么?”
“朱元晦,欠钱两千贯,被堵在岳麓书院了啊。”少年郎将报纸塞入官轿之中,又大声传发起李伯言独家发明的报纸。
道州、江陵、临安、徽州……
几乎所有大州,都知道了晦翁欠债,被永州李伯言堵在岳麓书院的事情。
天下理学弟子门人何其多,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