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晖,你觉得那位马植如何?他能和我朝的儒生相比吗?”
武好古和米友仁交谈的话题又转向了马植,这位辽国来的汉人大族子弟到哪儿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马植?”米友仁笑了笑,摇摇头道,“老师,您怎把他和儒生想到一块儿去了?”
“怎么?他不是儒生吗?他可是精通六艺,多半还师出北朝名儒吧?”
“师出名儒?”米友仁还是摇头,“老师,虽然辽国这些年也开始崇儒了,不过他们的儒和我朝的儒还是……还是有些不同的。”
“哦?”借着昏暗的烛光,武好古看着米友仁,似乎在等待他的结论。
“我朝的儒业以德为重,以文次之,所修的是文德。”米友仁说,“而北朝的儒业,却偏重武略,教养出来的不是大儒,而是谋臣军将……这等人物自是有些用兵治国之才的,但是有才而无德,却是国家取乱的根本!
辽朝有马植这样的儒生,恐怕不是国家之福啊!”
武好古点点头,米友仁所言非虚,马植这样的人的确不是辽国之福!
米友仁接着说:“另外,儒业若是兼修六艺,所育之人虽允文允武,但是研习六艺的花费太高,普天下又有多少人家可以负担?若儒业以兼修六艺为上,又如何承担教化万众之则?
而万众百姓中的佼佼者若不能修儒,又如何科举入仕呢?如果没有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通天之梯,这天下英雄可就……”
科举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取材,而是为了搭起一部通天梯,让天下英雄都沉迷到经义文章中去。
只有这样,大宋王朝的内部才容易安稳!
米友仁笑了笑,又说:“而且科举入仕之途是很难的,一千个读书人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能中进士。那些考来考去都考不中的儒生,要个个都和马植一样文武双全,满腹韬略……天下还能太平?”
答案肯定是不能!
马植这样的“大儒”是既可以攘外,又可以乱内的!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攘外机会可以给他们发挥,那他们就是一个个定时炸弹!
如果大宋有几万个十几万个马植这样的“儒”,契丹、女真是不怕的,就是铁木真来了也未见得能讨好,可是内乱大约也要来了。
汉以强亡的根源,大约就是曹操、袁绍、刘皇叔、诸葛亮这些“汉儒”本事太大了。
“可是辽国眼看就要大乱,”武好古思索着说,“辽国的大乱迟早要波及到我朝,没准就是一场天下大乱,若是我朝没有一大批允文允武的儒生可以担负天下兴亡。
只怕这大好的河山,就再没有太平安逸的日子了!”
米友仁瞧着年纪和自己仿佛的武好古,很有一些哭笑不得,“老师,您还真是……真是心怀苍生啊。”
“怎么?”武好古望了眼自己的学生,“你难道不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米友仁的脸色顿时郑重了一些,“这话说得好啊,不知是哪位鸿儒所言?”
这八个字是清末大儒梁启超在顾炎武的名句:“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上总结归纳出来的。
不过武好古不能和米友仁提梁启超和顾炎武的名号,于是想了想,就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一段《列女传》上的典故,他正色道:“昔日鲁漆室邑之女亦知夫鲁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
你我皆是官宦之后,读书之人,焉能不知天下兴亡与众庶祸福之关联?若天下有倾覆之难,你我还得悠游逍遥乎?”
“先生教诲的是。”米友仁刚才是坐着和武好古说话的,现在听了他的一番言论,立马就站起来行礼了。
武好古现在说的,可都是道理,是儒家的大道理!
就是拿去国子监和太学里面也可以说一说的。
武好古看见自己的学生如此态度,也来了劲头,哪里还有一丝睡意,继续往下说道:“辽国的情形,若真如马植所言,便是大乱将至了!
如今天下乃是三分,又以南北二朝并立为主。若是北朝大乱,我朝岂能置身事外?而北朝易主,到时候可就是新起强悍之贼取代衰败软弱之邻。”
“天下三分?”米友仁喃喃道,“老师说的不错,如今天下的确没有归于一统,燕云未复,灵夏也未收复。”
武好古点点头,“况且我朝君臣北望燕云一百多年矣,若是北朝有乱,又如何不会趁乱北伐?到时候北伐取胜,自然是汉唐之雄再现,若不胜,天下当向何处去?”
“老师,您觉得我朝北伐燕云能胜吗?”
武好古轻轻摇头,北伐燕云是胜不了的。靠开封府的那支名存实亡的禁军不行,靠看似强大的西军精锐同样是不行的。
至少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败得很惨!童贯指挥的北伐大军甚至不是被女真打败的,而是溃在辽国残兵手中。
耶律大石和萧干凭借为数不多的被女真人打残的兵力,就轻易粉碎了北宋的大军,彻底将一个军事上完全瓦解的弱宋王朝展示在了天下人面前。
所以北伐燕云是赢不了的,而坐视女真摧毁辽国,全取了燕云之地,恐怕也安稳不了几年。
刚刚从林海雪原中出来的女真人可不是吃斋念佛很多年的契丹人!
一年三十万的岁币可打发不了他们。而且,辽宋之间的澶渊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