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门院是极规整的,晓春村再找不出几户这样的气派院子了。
张婆子与儿媳抱着点心,喜笑颜开地走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颇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
当初一是缠磨不过家中独苗日日念叨,二来也未尝没有看中蒋家殷实的底子。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短短几年蒋家便败落了下去,秀才娘子想起家中两个爷们不事生产,伸手只会花银钱,不娶个有资财的儿媳进门可怎么行?
如今有更好的亲事,她也是没法子……
却说蒋家这里,若香拽了女儿的手进得里屋,耳边听见张秀才家的婆媳带着喜色一行说话一行出了自家的门。
“娘?”半晌,蒋佳月见她只对着窗户一动不动,忍不住轻声喊道。
蒋大郎养病的屋子就在后头,平时很少清醒。
若香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娘?”蒋佳月急了,绕到她身前,果见她满面泪痕,对着外头正无声地落泪。
若香迅速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个笑容道:“娘没事,刚刚窗户没关好,吹了沙石进来。”
蒋佳月盯着她,不说话。
“罢罢罢!”片刻,若香自叹一声,看着女儿清丽的小脸儿,道,“你张婆婆打小便给寄哥儿定了她娘家侄孙女儿,因孩子都小,便没有对外说,谁知你张大娘见着你一时喜欢,也没和张婆婆商量……”若香也不知道后头该如何说了。
寄哥儿就是那张秀才家捧在心尖尖儿上的独苗,大名张寄。
蒋佳月眉眼里都是嘲讽,两家定亲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这话拿出来是骗鬼呢!
只她心中有盘算,自然不会点破。
“哦~”她拖长了尾音,少女音色清亮悦耳,话亦说的好听,“既然如此,咱们家也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若香听的心头一酸。
都是他们做双亲的无能,教女儿被人欺负成如此,倒还要小辈自己担着。
只是这件事她不欲声张,闹起来月丫头更落不着好,且张家如此做派,不要脸面捧高踩低,嫁进去又能得什么好?
若香自来是个十分明决的,此时既打定了主意也就不会再去纠缠。
只是苦了自家乖女,今年已经十四了……
蒋佳月不知她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万般心思,只觉得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座大石终于卸了下去,简直神清气爽。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一时只闻夏蝉嘶鸣,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热浪便从大开的窗中一阵阵打过来。
“咳咳,咳咳、咳!”
忽而一阵上下不接的急喘传来,俩人一惊,连忙往后面跑去。
只见蒋大郎面色潮红,整个人都十分费力地用力喘气,偏偏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两眼翻白。
他身形高大,虽然削瘦,但却并不邋遢,即便是夏日,衣裳也穿的整整齐齐,没有病人身上常有的难闻味道,黑中带了银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
蒋大郎病犯的并不严重,至少还未到眼歪嘴斜的地步,只是苦于配不齐几副好药材常年吃,才一直拖成如今的地步。
若香手脚麻利地将人抬起半个身子,靠在一个半旧不新的迎枕上,手抚在胸前替他顺气。
“爹,喝水。”蒋佳月顺势倒了一碗温水,小心服侍他一口口抿着。
许久,蒋大郎才渐渐恢复一些,颤抖枯瘦的大掌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力气大的惊人。
“张……张……”话说的急了,他一口气没跟上,只能听到“嗬嗬”的气声。
“大郎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和月儿都在这里呢,不急,不急。”
若香在他身后红着眼眶,连声安抚。
蒋佳月转身将碗放回几子上,便瞧见门口蒋南秋黑漆漆的一双眼清亮惊人。
“进来。”她对着屋外做了个口型,蒋南秋便快步进了屋子,手里端了一只深色的瓷碗,散发出浓重的药苦味。
“爹。”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食却没有跟上,身形有些瘦弱,面前的表情却十分坚毅,用小勺喂着蒋大郎一口口喝药。
他每日晌午后都要去里长家跟着读些书,这时才刚回来,张家人一来,若香倒将厨上煎着的药忘了。
蒋大郎却抿着唇,眉睫颤动,显然有话要说。
握着蒋佳月的大手仍没有松开,越发用了所剩的力气,他胸膛起伏的比往常要急促厉害。
“不……喝。”蒋大郎吐出两个字来。
“爹!”
“大郎!”
母子三人纷纷唤他。
“说……张家……”蒋大郎却只一味抓着张家说事。
他虽然不清醒,前头屋里的动静却也听了几分真切,只是若香言语间特意有所克制,并没说说及“退亲”二字,蒋大郎只知道张家来并不是什么好事罢了。
若香看一眼女儿,默然无语。
“咳、咳……”蒋大郎立时气到艰难地咳了两句。
蒋南秋便一行想喂药,一行又担忧姐姐,小小的男孩儿面上多了大人的忧伤神色。
“爹,女儿不想嫁。”末了,蒋佳月低声说道。
“张家只是出了个秀才罢了,便眼高于顶,前些年还好,如今更是寻常便瞧不起咱们家。幼时您常教导女儿与弟弟,做人要清清白白端端正正,这样家风不正的人家,女儿为何要嫁?”
蒋大郎稍稍回复苍白的面上又一阵紫涨。
“你、你!”
都怪他没用,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