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不管吃多少,过了很短的时间之后,总会重新变得饥饿起来。
他们的身体如同家里熊熊燃烧的火炉,需要不断的往里面添加煤石才能继续燃烧。
能得到食物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
小郎总是很费简牍,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学问需要简牍来记录,总之,他一个人用的简牍比别人一大家子用的还多。
为此,家里不得不专门找了两个没有腿的伤兵来给他制作简牍。
毛孩喜欢听那两个没腿的老兵吹牛,说战场上的故事,所以,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会去老兵那里厮混,顺便把他们做好的简牍给小郎送过去。
“一定要把纸张做出来!”
这是小郎在连续搬了十几捆简牍之后咆哮出来的话。
毛孩自然是不懂什么是纸张,想问,又发现小郎的脸色很难看,就只好等下一次小郎不生气的时候再问。
干完这些事情之后,毛孩就找了太阳能晒到的地方,准备把小妹们藏给他的包子继续吃完,毕竟,肉包子凉了就不好吃。
这时候在院子里吃包子是一桩很有风险的事情。
危机不是来自小郎或者梁翁,刘婆,平遮他们,而是自己那群同样时时感到饥饿的伙伴。
毛孩知道那种饥饿其实是一种假象,毕竟,一个时辰前才吃完一盆子肉汤浇米饭的人是没资格喊饿的。
所以,毛孩准备独自享用这个小小的点心,吃这个包子,已经超越了填饱肚子的范畴,这是一种享受……
前几年没来小郎家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饥饿,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地享受一下,吃饱了之后又多吃几口的愉悦感。
大门外面有三棵大松树,冬日里落下了一地的松针,松树上的松塔早就被采的差不多了,只有树梢上的几个松塔是留给居住在这三棵松树上的两只松树的。
这三棵松树上的松塔格外的大,里面的松子也比别的地方的松子大很多。
小郎很喜欢吃松子,他每回都把松塔才回来,用火烧开松塔,取出里面的松子用水煮,然后加上菜油调料沙子一起炒,这样弄出来的松子好吃的要命。
毛孩将厚厚的松针聚拢在一起,然后满意的靠在松树上,晒着冬日里的太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帕。
手帕是丝绸的,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开始有制作手帕这个习惯的,凡是碎绸缎都会被小丫头们拿去做成各色各样的手帕,送给她们喜欢的人。
毛孩有些骄傲,这样的丝绸手帕他有四个!这该是第五个。
白色丝帕里包裹着一枚肥胖的包子。
十八个褶!
没错,这就是云家的包子,绝对不是军伍里那些粗糙的贱货能媲美的,云家的包子不论大小,都是十八个褶。
一口一个的包子只有小郎才会喜欢,吃起来很没有意思,还是这个足足有手掌大小的包子吃起来才过瘾。
云家的包子皮厚,第一口一定要狠狠咬,才能咬穿包子皮,品尝到里面的肉丸子,肉丸子里面的鲜美汤汁才会跟包子皮混合在一起成为绝世美味。
毛孩的嘴巴刚刚挨到包子上,准备发力的时候就听旁边有人道:“你家主人可在?”
暴怒的毛孩循声看去,怒火再一次高涨起来,又是那个看云家不顺眼的死胖子。
想起小郎说云氏不生气的教诲,就放下肉包子,很有礼貌的抱拳道:“家中有揭者,长者尽管去问。”
得到了回答的主父偃并没有离去,反而兴致勃勃的趴在马车窗口问道:“看你很眼熟啊。”
毛孩再次拱手道:“春日犁地的时候听过长者的教诲。”
“哦?可曾将老夫的教诲记在心中?”
毛孩目眦欲裂的瞅着两只松鼠强盗扛着他的包子钻进了松针堆,连手帕都没有给他剩下。
他想要抢回来。
为时已晚,毛孩知道松针底下有一个洞,这个洞就在松树腐朽的树根上,直通树干……
这一幕同样被笑吟吟的主父偃看在眼里,他似乎很得意,刚才松鼠从树洞里钻出来觊觎包子的时候他看的很是清楚。
能让这个伶牙俐齿的少年吃亏,他自然不会出言提醒。
毛孩长吸了一口气道:“小子顽劣,平日里受我家小郎教诲已经是在疲于奔命,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量,背诵不相干的人的教诲。”
主父偃皱眉道:“如此说来,你觉得你家小郎说的都是对的?”
毛孩拱手道:“就算是错的,我也学,长者莫要耽搁,速速去叫门,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我云氏开饭的时候,您拜访完我家小郎之后正好吃顿好的。”
主父偃怒道:“老夫不远百里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混你云氏一顿饭不成?”
说着话,就抛洒出一把铜钱丢给毛孩。
毛孩叹息一声道:“我家小郎早就说过,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当念物力维艰。
先生不要铜钱,也莫要随意抛洒。”
说完话,就矮下身去,把主父偃抛洒的铜钱一枚枚的捡起来,放在车辕上。
“你不要吗?你不喜欢铜钱?刚才看你为一点食物都动了嗔念,这些铜钱应该能买很多吃食才对。”
主父偃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要别人赏钱的奴仆。
毛孩瞅着那些铜钱撇撇嘴道:“那些是杂钱,除了有盘剥百姓的作用之外,毫无价值。”
“此言何意?”
毛孩笑道:“五枚杂钱果然能价值一颗鸡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