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太多次的往事,就像被擦拭了太多次的桌面一样,不会更亮,只会更旧。?
她并不很相信奶奶说的一切,可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做出恭敬的样子继续聆听。?
“那时候的伶人多半喜欢侍弄花草,好像荀慧生爱玉簪,金少山爱腊梅,我们小姐,最喜欢的是菊花。因为喜欢那两句话: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她养的菊花,品种又多又稀罕,在整个京都也很有名的,醉贵妃也有,罗裳舞也有,柳浪闻莺也有,淡扫蛾眉也有,还有什么柳线、大笑、念奴娇、武陵春色、霜里婵娟、明月照积雪……一百多种呢,每到秋天,摆得满园子都是,用白玉盆盛着,装点些假石山水,打点得要多别致有多别致。仲秋节的时候在园子里设赏菊宴唱堂会,达官贵人都以能参加咱们小姐的菊宴为荣呢。”?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小宛细细玩味着这两句诗,诗里有傲气,却也有无奈。也许,这便是梅英的心声??
奶奶又说:“梅英的车子是……”?
这次小宛忍不住打断了:“不要总是说这些吃穿小事的细节好不好?说些感性的,故事性强的,比如,梅英的爱情。”?
奶奶蹙眉,吃力地想了又想,又顾自摇摇头,似乎不能确定的样子。?
小宛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奶奶单只爱捡这些奢华浮夸的小事来回忆,对于真正的梅英的喜怒,反而并不关切。奶奶,可爱的奶奶,真是十足十的一个红尘中物质女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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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再问,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老妈扬着声音在客厅里喊:“小宛,找你的。”见到女儿出来,又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是个男孩子。”?
“谁呀?”小宛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她的玩伴很多,但是很固定,都是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同学或是邻居,似乎不值得老妈如此神秘。?
果然,老妈摇摇头:“不知道。声音很陌生的。”?
小宛向来喜欢不速之客,情绪高涨地接过电话,问一声:“喂?”忽然想起奶奶方才的教诲,于是把声音放得温软,捏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是水小宛,哪位找?”?
对方好像愣了一下,声音也温柔得滴出水来:“我是张之也,曾在你那里避过雨的那个记者。还记得吗?”?
“哦,之乎者也啊!”小宛想起来,忍不住笑,刚才的斯文作态一转眼又丢到爪哇国了,凶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问赵自和嬷嬷要的。”那个之乎者也招得倒快。?
“你已经采访过会计嬷嬷了?”?
“采访很顺利……不过中间的故事好像还应该更传奇,我还要再查些资料,说不定要去一趟肇庆观音堂。”?
“怎么说得像破案故事似的?”小宛的兴趣来了,“说给我听。”?
“见了面再慢慢说给你好不好?”?
“见面?”小宛愣了一愣。?
张之也的声音更加温柔:“见个面,可以吗?《游园惊梦》首映式,我好不容易才要到两张票,是好座位呢。”?
“游园惊梦?”小宛一愣,这么巧,又是《游园惊梦》??
“王祖贤担纲主演,很值得一看的。出来吧,好不好?”?
“好。”小宛不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尚不懂得欲迎还拒那一套。《游园惊梦》的巧合让她忍不住想迎上去看个究竟,而且,她并不反感那个之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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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首映式的缘故,电影院里人塞得满满的,而且要求对号入座。?
小宛碰着人的膝盖一路说着对不起往里走,好容易找到自己的位子,却看到已经有人先到了,只得掏出票来,说:“对不起,请让一让,这位子是我的。”?
对方是两个年轻人,穿旧式西服,戴金丝边眼镜,很像《人间四月天》里徐志摩的扮相,抬头打量小宛一眼,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沉默地站起来让了座。?
张之也奇怪地问:“小宛,你在跟谁说话?”?
“那两个人坐了我们的位子。”?
“谁?谁坐我们位子了?”?
报幕铃防空警笛一样地尖叫起来,灯光倏地灭了。小宛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用铃声宣布开演是从哪个年代沿习下来的,就不能有温和一点的方式吗?比如放段轻音乐什么的。手机铃声都越来越多样了,电影院的告示铃就怎么不能变一变呢??
昆曲《游园惊梦》的唱腔悠扬地响起,电影开始...?
台辞?又是一愣,自己何时竟记住了《倩女离魂》的台辞,却又假戏真做同个陌生小子调起情来?更有甚者,是那年轻人手中居然还擎着个相机在起劲儿地拍。?
这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恶人先告状地发嗔:“记者又怎么样?记者就可以不声不响地偷看人吗?真没礼貌!”不由分说,将那青年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心里“突突”乱跳,又惊又疑,咦,自己怎么突然会唱戏了呢?连台步也无师自通。莫非真是“读尽唐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隔了一会儿,偷偷向外望一眼,却见那年轻人仍然呆呆地站在雨地里,淋得落汤鸡一样,却不知道躲避。小宛不忍心起来,这才发现那人的伞还在门边搁着,不禁一笑——打开门来,递过去:“喂,你的伞。”?
年轻人大喜,不肯接伞,却一闪身进了门,赔着笑脸说:“好大的雨,让我避一下行不行?”?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