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种人啊,有口饭吃,就是知足常乐了,天下那么大,总有人高歌纵马,也总有和我老翁一样的人,守着破烂的摊子,住着朽木的屋子,但风雪一来,那炭火一起,光芒亮了,热气腾腾,家中有鸡在鸣,院中有牛在酣,坐在屋子内打着盹,这就是最舒服的事情了。”
老翁描绘出一副画卷,让李辟尘眼中出现那种美好的景色,而他说着说着便开始笑,笑着笑着便开始哭。
“人生来都是苦的,小道长是修行的人,迟早也是要成仙的人,我啊,能和您这样的人同行,是半辈子修得的福气。”
老翁说了很多,而李辟尘道:“老翁为何而哭呢?”
“我欢喜,是因为与您同行,我哭泣,是因为这木炭虽热,但也需要火来点起,可这火,不是谁都能点得的啊。”
“寻常百姓家,铜钱都是省着花的,与我一般,整个冬日不过三吊钱,事实上,能有一吊钱财已然是极好的了,若没有大户人家买,这个冬日,我便回不去了。”
“小道钱,就算是冬日里给我的炭火,让我心中铜钱不予,侠客亦是难行,更何况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呢?”
牛与马并肩而行,老翁和道人讲了很多,直至风雪起来,那天地再度陷入暮色。
老翁消失了,牛车也不见了,黑暗隔开了一切,李辟尘倒坐在龙马上,此时叹息了一声,于是四面八方的风雪让开道路,昼夜与阴阳也叩下首来,前面一条大道出现,熙熙攘攘,行人无数。
龙马停下了步伐,李辟尘向着街角的一处望去,见到老翁裹着羊皮裘,早已坐在那里。
老牛已经比之前所见时瘦了许多,而老翁亦是如此,他啃着干馍馍,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那里面不乏有大户人家的仆役,然而却正如他自己之前担心的那样,炭火车前,门可罗雀。
炭火贱,身躯冷,但却碎碎念叨着,这天若是再寒上一些,那自己的炭火就会有人来买了。
羊皮裘破破烂烂,护不得他的身躯,老翁的眉毛上都沾了霜雪白芒。
他身躯下积雪有些化开,变得极其泥泞,一双脚踏在其中,布鞋上全是烂水。
往来行人匆匆,老翁不解,为什么没有人上前来买炭呢?
李辟尘站在距离老翁很远的地方,没有上前,双眼中,阴阳的光芒一闪而逝。
于是街道上有了变化。
一条长街化作两方,一处阴来,一处阳。
两个老翁背对而坐,隔着一堵灰墙。
右侧是阴,左侧的是阳。
.....
【阴街】上。
老翁的炭火车前无人问津,直至大雪落下,他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边上的老牛低下了头,生炁开始流逝,直至那血肉都变得无比苍白。
“冻死了冻死了,又死了一个,拖走。”
有巡查的兵卒过来,见到路边冻死的老翁,厌恶的挥了挥手,但随后又叹了一声,带着其他人一起把他的尸体拖去了集镇之外。
那牛车留在了原地,上面的炭火滚落下来,躺倒在泥泞中。
.....
【阳街】上。
天气愈发寒冷,而一如老翁喃喃所语,开始有人经受不住,过来购炭。
他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处,边上的人越来越多,老翁数着铜钱,那一枚一枚的虽然不多,但却都让他心中欢喜。
随后,大户人家的仆役来了,带了一丈红绫,要把他的炭车拿去。
老翁自然是不肯换的,那些仆役便上前来拳打脚踢,最后,那车炭火被取走,而老翁倒在血泊中,边上的老牛骨瘦如柴,拱着他的背,但却再难以唤醒他。
一块炭火伴随着铜钱落下,滚落在地。
.....
【如果都卖完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阴阳二世渐渐合二为一,李辟尘站在长街远方,看着如今坐在泥泞中的老翁。
于是迈开步伐,下了龙马,向着前方走去。
“老翁?”
李辟尘俯下身子,后者那沾染白霜积雪的眉毛抖了抖,浑浊的双眼睁开,看见来者,顿时一愣,随后便道:“小道长,你怎么来了?”
“你已经去过....你说的虞渊了?”
老翁开口,第一句便是询问,李辟尘笑:“我还没有去到虞渊呢,我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老翁笑了起来,而李辟尘则是忽然面色变得无比平静,轻声道:“炭要火着却无火,梦要人作却无人。”
那话落下去,于是整车的炭火上,都升起了一道火苗。
熊熊的光明燃烧起来,老翁愣住,而后他面色就变得煞白无比,大吼一声,忙不迭是捧着积雪向着大火上拍去。
“我的炭!我的炭!”
他急的几乎哭出来,然而无论积雪怎么堆砌,大火都熊熊不灭,并且愈发旺盛,直至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老翁噗通一下坐在地上,那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那些火光。
“我的炭...我的炭....我的......”
“炭?”
老翁颤抖着抬起手,然而在见到自己双手的那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那是一双黝黑的手,早已不是血肉的身躯,而是炭火所铸。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他摸着自己的脸,那种并不是血肉的感觉,老翁颤抖的抬起头,看见李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