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履地,虫蚁横行。
蛛网从洞顶而生,借由几只幼小生灵无限的殷勤,慢慢攻占着这座洞穴。
在某处光明触及不到的地方,生命仍默默于黑暗中繁衍。
猴子躺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如一具正在糜烂、腐朽的尸体,任暮去朝来、光阴荏苒,他无动于衷,死气沉沉。
几只飞蛾扇动翅膀,像追逐火焰一样扑向那具嶙峋的躯体,附在他杂乱的皮毛上。
猴子转动眼珠,看着身上的那几只飞蛾,它们合起了翅膀,只是一动不动地趴着,似是准备长住于此。
猴子不打算赶走它们,他的时间多得用不完,哪怕这群飞蛾拿它们的一生的光阴和自己耗下去,他也无所谓。
然而,时间是不足以斗败这群脆弱的生灵的,当第一批飞蛾或死或离时,几只新的、陌生的飞蛾来了。
它们的身后,还跟着无数只。
猴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自己无法用时间去毁灭它们了。
这世上有无数的飞蛾,山洞里也有无数的飞蛾,但这山洞里只有一个猴子。世上或许还有一个猴子,但西海的海底是没有飞蛾的。
猴子翻滚他的身体,挥舞着双手,想将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惊走。
他缓慢跳动的心愈发吵了,或者说躁动起来了,他把手按在胸口上,想要抑住苏醒的心。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像魔鬼一样冲下山景历历在目。
还好,金箍棒用它自己的方式阻止了猴子。
猴子冲下了山,还不见清醒,金箍棒忽然变得沉重无比。
一万三千五百斤!
没有修为的猴子,和金箍棒耗了下去,但用尽了力气也拿不动它。
勉强拿住了,他又没了多余的力气去杀烟小舞了。
这让他,躲过了一次足以令他悔恨一生的疯狂举动。
他告诫自己,他需要冷静。
他把自己关在洞穴里。
一待就是两个春夏。
反正他饿不死,也老不死。
无聊了,就看着好几只腿的小蜘蛛,明明没有翅膀,却总在半空晃荡着,勤劳地耕地着,慢慢地将整个洞穴纳入它的地盘。
再有心情时,就与飞蛾斗一斗谁的生命更长久。
就像神祗观蝼蚁,偶尔会有种优越感。
……
烟小舞推开院门。
清晨的山里,清新的空气伴着和煦的阳光一同扑向烟小舞。
微微的山风调皮地掀起烟小舞长长的像黑珍珠一样光泽的秀发。
十八岁的烟小舞就像一只亭亭玉立的莲花。
如果老郎中还活着,他再也不能轻易抚摸或者敲击到烟小舞的脑袋了,因为现在的烟小舞比当年的老郎中还要高出一个头。
烟小舞看了看门口,空无一人,她明亮的眸子瞬间充满了失落。
她又不死心地朝外面望了望,特意连一些隐晦的角落都不放过。
草木是葱翠的,露珠是晶莹的,阳光是温柔的,鸟儿正在唱歌,蝴蝶也在起舞。
只是,仍化不开烟小舞脸上的失落。
两年了,从那次晚上嚎叫之后,那只猴子再也没有给她送吃的来了。
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烟小舞知道,那只猴子仍在这座山里,从来不曾离开过。
她回屋背起了药篓,找了铲子,和往常一样上山采药去。
院门亦如往常一样,敞开着。
等着某人回来。
附近的几个村子,找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看病,找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些人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一个个变得和蔼可亲,对她愈发殷勤,嘘寒问暖。
他们总是想让她和他们成为一家人。
烟小舞却时常想起,她六岁时师父死了,妣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大街上,无人问津。
只有一只猴子在暗处守着她。
……
如果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如果不是山洞塌了,猴子大概会一直躺在里面,不吃不吃,不声不响,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猴子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神情恍惚地走出了洞穴。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他该去哪呢?
天大地大,随处可行,可该在哪里停下呢?
猴子越过山林,跨过溪水,有意无意地走到了百草堂。
眼前的茅屋比十二年前看起来精致了不少,许多地方都重新修砌过,显然一直有人住。
院门是敞开的。
有山风吹来,两扇门一开一合地晃动着。
好像是在说。
欢迎回来。
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蒙上了猴子的心头,他刻意低下头,大步向前。
院子里,里里外外晒满了药草,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
猴小小心地从药草的间隙间穿过。
茅草屋里依旧和十年前一样简陋,连那床沾了血迹的旧棉被子都是原来的,只是洗得更加干净了。
唯一不同的是,屋里多了许多的瓶瓶罐罐,有的盛的药液,有的装的药末。
只是,不见烟小舞的人。
……
四方镇的胡同巷里,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时而浓、时而淡、总散不去。
猴子停在一条长街的中心,看着周围络绎不绝的行人,听着商人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脸上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这里的人,大多要么见过、要么听过猴子的传说,倒也没有往妖上面想。所以,事隔十年,再见到那只猴子,先是惊讶了一番,再就见怪不怪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