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巧玲半倚在贵妃榻上,纤细嫩白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点,发出有序而沉重的‘咚咚’声。
染着殷红口脂的唇轻启,薛巧玲的声音极低极轻,近乎是喃喃自语,“如此说来,只要揪出可伶,命她向宫中上下澄清此事,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宫女亦是认同地点头,“是,娘娘。”
见自家娘娘又陷入沉思,一时间,宫女亦是有着说不出的焦虑。
娘娘素来雷厉风行,可一旦遇着与薛海娘有关之事,便是没由来的迟疑怯懦。
饶是宫女已然说出于她而言最好的答案,可薛巧玲仍是紧蹙着柳眉,心头的不安与焦虑不仅不曾消散反而还愈发浓烈,“你说,以薛海娘这般心机深沉的人,岂会让谣言肆意宣传而不加以应对……本宫若真是揪出可伶令她说出实话,是否正中了薛海娘的下怀?”
“娘娘——”宫女脱口便道,“娘娘,且不说这流言对薛海娘而言兴许并非坏事儿……您想,世间哪一个女子会不梦想着爬上龙塌飞黄腾达,如您所言,薛海娘城府这般深,岂会不懂得顺势往上爬。娘娘,您切莫再犹豫了,若真错失此时机,待薛海娘与您平起平坐,您要再对付她可就真的是难了。”
一针见血!
宫女这一番言论,正可谓是恰好击中薛巧玲心底最不堪一击的一处。
薛巧玲沉吟片刻,终是如上位者一般一甩水袖发号施令,“好,你且传令下去,吩咐梨娇堂的侍卫太监前去养心殿外埋伏,一旦在无人的时候瞧见可伶,便将她捉了往梨娇堂送来。”
——
养心殿,
薛海娘裹着厚重暖和的貂绒大氅正从茶水间匆匆离开,外头已然积了厚厚的积雪,鹅绒短靴往地面一踏,便是深深地一个脚印。
今儿因着江南又新进贡一批上等茶叶,薛海娘生怕茶水间的宫女手脚不够麻利坏了事儿,便亲自过来监察。这一忙,便忙到戌时一刻,外头已是黑了半边天。
路上不少宫人宫女均投来异样的目光——艳羡中带着鄙夷,又掺杂着些许畏惧。
未染口脂的唇轻轻扬起,薛海娘将一路走来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一一收入眼底,却未予理会。
“这些可都是上等的龙涎香,香坊最新调制的,你们可都给我小心着些,你们磕着碰着倒是没什么,若是不小心磕着这香料,可是十个脑袋也抵不上的。”清悦婉转的女声极尽刻薄,发号施令般地斥责着位卑的小宫女,趾高气昂的模样倒不像是屈居人下的宫婢,反倒像极了位高权重的主子。
可伶精致娇媚的容颜映入眼帘,薛海娘淡淡瞅了一眼便看向别处,无意与她招呼。
“哟,我瞧瞧这是谁呢,不就是这阵子炙手可热的海姑娘么?怎么,这么晚了,皇上没让您留宿在偏殿?”可伶许是老早便瞧见了薛海娘,见她有意与自己擦身而过,赶忙出声讥讽道。
捧着香料的小宫女面面相觑,却无人晓得该如何是好,只好战战兢兢地杵在原地,也不敢出声。
可伶与薛海娘皆是御前侍奉的女官,二人乃是平级。
在御前当差了一日,薛海娘早已是心身俱疲,无意与可伶唇舌相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侧了侧身便打算越过她离去。
“站住!”可伶怒目而视,显然不打算轻易便让薛海娘离开。
她上前一步拦在薛海娘身前,那漂亮的杏眼里满是难掩的嫉恨,“论资历你哪里敌得过我,论美貌我也不输于你,论才华家世,我亦是出身官宦之家,凭什么,你才来区区不到一载,便夺去了皇上的宠爱?”
薛海娘见无法再挪动半步,才抬眼去看眼前这眼中流露着嫉恨与不甘的姑娘,她却是生了一副好相貌,杏眸似是天生含情,眼梢微微上挑,柳眉修长入鬓,那眉眼一结合便如古书中记载的蛊惑君上的狐狸精一般,鼻梁高挺,唇若含樱,这一副长相,也不怪昔日能讨得南久禧欢心。
薛海娘唇角轻扬,眼角眉梢流露出或挑衅或轻蔑的笑意,“可伶姑娘既然是管香料的,那便好生管你的香料就好,妄议君主,可伶姑娘可知是何等罪责?若这话儿叫德安公公听了去,怕是可伶姑娘得受些苦头了。”
原以为用德安来压制,这可伶如何也会畏惧几分,却不曾想她听此,反倒是愈发咄咄逼人。“怎么?想去跟德安告状?”
薛海娘下意识后退一步,抬眸逼视着眼前怒火中烧的姑娘,不怒反笑,“可伶姑娘这一副模样,莫非是……想要在这儿杀了我?”
果然,此话一出,可伶当真不动了。
“既然你没胆子在这杀了我,又何苦在这与我消磨时间呢。”说罢,又侧过头去看了眼侯在一旁早已双腿打颤的三两个宫女,“这几个丫头虽是新来的,却也不是送来叫你这般折磨的,这香料也不轻,看看人家端的手都抖得不成样了,你又何苦为难旁人呢。”
可伶闻言,眼中流露出些许挣扎。
“没用的东西,端个香料都端不稳,养你们有什么用!”一腔怒火无处可发的可伶一转身便看见了可宣泄之人,张口便怒骂道。
薛海娘见此,便知事情可算是揭过。
“我就好生看着,你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头被那些个老辣的姜给玩死的……”可伶临末了也不忘咒骂一声,那漂亮的杏眼所流露出的不甘与嫉恨不曾消散半分。
说罢,方才解恨般地转身离去。
薛海娘望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