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师道忽然间若有所悟,摸着那少年的头发,说:“孩子,你曾说你无名无姓,可愿意跟我姓郭么?”
那少年连连点头,道:“我愿意!”郭师道大喜,说:“那好,我就收你作干儿子,咱们指地为名,你就叫郭俱兰吧。来,给干爹磕个头。”
少年郭俱兰翻身就跪在地上,砰砰给郭师道磕起了响头,郭师道微笑道:“我这一生,生养了九个儿女,六个夭折,成人的只有三个,如今即将杀身报国,却是一个干儿子来给我送终。”
四周杀声大作,不断有老兵受伤吐血倒地,郭师道却恍若未见,拉了郭俱兰近前:“待会府邸被攻破时,你可割了我的首级,去献给萨图克——那样或许能为你带来一线生机。”
郭俱兰甚是不忍,又听郭师道说道:“你是个胡儿,若有献首级之功,萨图克或许不会为难你。万一有机会活下来,我想让你帮我带几句话给张特使,你能答应我么?”郭俱兰连连点头。
郭师道道:“这些年我们以一座孤城,僻处西北,既要维持汉统又要凝聚人心,故而不得不强调胡汉之仇,但将来真占据上风之时,却没必要继续为此执着,无论在哪里,中原也好,西域也罢,一味仇杀总难以持久——这是我这段时间悟出来的道理,我很清楚张特使心中自有一套主张,未必会听我的,然而既有所悟,还是希望他能够知道我最后的这点想法。”轻拍郭俱兰的脑袋:“都记住了么?”
这少年记心倒也甚好,点了点头,郭师道命他重复了一遍,见无谬误,这才颔首道:“其实这番话能否传到张特使处,已经渺茫,就是传到了,以张特使的个性,能否有什么作用,更是难说,嘿嘿,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何必牵挂这么多?随缘吧!”
砰的一声,大门已被撞破,郭师道眉毛一轩,猛地挺立,左手持横刀,倚着照壁,哈哈笑道:“大唐老兵郭师道在此!谁家胡儿,先来送死?”
托云小镇,负责驻守在这里的贺子英忽然望见葛罗岭山口的方向这日升起的狼烟不是一道孤烟,而是两道双烟,吃了一惊,赶紧也点燃了两道双烟向大昭寺与下疏勒传信,心中暗自担心:“回纥人这就来了?怎么这般快!”
葛罗岭山口地形与天气所限,要建造工事十分困难,哨堡摧毁以后,若要重建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眼下唐军的主要精力都花在攻略疏勒上面,后续部队虽然也在葛罗岭山口安了几座营帐,却未必阻挡得住有敌意的大军。
不久千余不速之客狂扫而至,贺子英手头只有一队士兵和三百民壮,自知不敌,望见后便遁入附近的山林回避。镇上的居民眼见对方人如虎、马如龙,慌忙迎接,道:“不想大唐还有军队开来。”
“大唐?”那群骑士的首领哼了一声:“难道那伙人,真的是唐寇么!”
托云小镇上的居民面面相觑,错愕不已。都想:“糟糕,莫非这才来的不是大唐的军队,是博格拉汗的人马?”
但他们很快便知道不是,因为那队竟然向他们打听疏勒城的路该怎么走,跟着在在镇上征到了一些粮食,抓了几个知道道路的人做向导,便朝疏勒城奔去。
托云小镇上的老人望见,哀叹了一口气,道:“疏勒自今往后便多事了!”
那千余骑士走后,贺子英再次从山林中走出,喃喃自语:“汗血骑兵团……汗血骑兵团……没想先来的竟然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