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韶华信奉男儿留血不流泪,所以自懂事起就很少会哭。今天他哭了,看着王妍晕倒他眼泪怎么都收不住。
他忍不住心疼,忍不住伤心,更多的却是忍不住自豪。
这天下容易做成的事情,哪一件也不值得铭刻。王妍能为了信念坚持,他也能!
或许是王妍昏迷前最后的笑震撼了大家,也或许是周韶华流着泪那一声赞激励了大家。总之再没有人喊着要将罪名嫁祸在济宁官员身上。
之后再审,每个人受的罪都不少,即便一去就招供事实,摆明动机,也依旧逃不开一顿刑罚。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的打点有了效果,锦衣卫在后头会刻意问:“是不是被济宁那边利用,是不是得了济宁那边的公文?”
受审的人在那一瞬间往往会停下来,他们心里多想说一声是,可出口的依旧是:“没有,没有任何人指使,也没收到任何调盐的公函。周家和王家运私盐一是心疼北方乡亲,二是实地调查,看大运河到底能不能承受一定的商运,若是能又能承受多大规模的商运。”
他们的嘴越紧,受到的责难就越厉害。到后头回来,面目全非已经不算稀罕。即便这样,也没人攀诬,哪怕在牢中骂骂咧咧的周夫人,最终受审都挺住没说济宁一句不是。
轮到周韶华的时候,锦衣卫的手段更狠。一句不问先打二十鞭子不说,还将济宁犯事的同知提出来对质。
而济宁官员竟真的认定了是他们利用、蒙骗了周、王两家。
不管多大的刑用下去,济宁徐知府也一口咬定是他假传公文要求周韶华用运河调盐过去。旁的不说,光这份硬气就让人动容。那一刻,周韶华也认为只要他们改口,就能成为被人哄骗、误导的受害人。
偏生在那时候还有锦衣卫规劝:“我们要的从来都只有真想,不会去追究你们以前是什么说辞。他们人证物证都拿出来了,你们这边要还为着别的目的硬不招供,那可怪不得我等刑讯。”
周韶华虚弱的抬头看向审他的锦衣卫,心里觉得异常的好笑:“见过不认罪刑讯逼供的,还是头一回见被逼着承认自己没罪的。我们讲的就是真相,从来没什么目的,至于你们有什么目的,那也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反正周韶华话音才落,锦衣卫手中带钉的皮鞭就雨点般落了下来。
周韶华前头还紧咬牙关硬挺着,到后头也挺不住嚎叫起来。
这个时候,几乎就是他承受的极限了,他身上痛苦,心里也跟着挣扎难受。身上越痛,他便越觉得没有意思:我便将敲碎骨头让人吸髓又能换来什么?朝堂里哪个说他周家正派仁善,圣上又何曾体谅过他们的赤胆忠心、爱国爱民。
所以,趴下来跪求生机?哪怕能给个痛快,让人利利索索的去死也比受这非人的折磨强啊!
恰在这个时候,济宁徐知府还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的求:“公子你就招了吧,我知道您记恨周翰林没保你进国子监,也记恨你祖父从小更疼敬明。可再记恨也不能胡乱认罪,叫几族人为你陪葬啊!”
周韶华疼得满地打滚,他全身力气都用来对抗疼痛,实在无暇反驳于他,却也依旧紧闭着嘴没肯乱说一句。
“公子,放下吧。你那溺水夭折的妹妹,真不是大小姐推下的荷塘,周家老祖宗不曾偏心误判。你便是恨,也先和自家人说个明白,不能乱来。”
周韶华何曾有个溺水的妹妹?他这样说,不过是证明他真的是在报仇,可以要拖累整个周家受罚一般。
猜着这些都是堂伯父的安排,周韶华心里针扎般疼。
徐知府的劝告还在耳边,那些发往扬州的调盐公文就摆在案头。一切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到后头,连锦衣卫都忍不住叹道:“人证物证都全了,你还硬挺个什么劲?攀诬别人真那么要紧?”
周韶华心中荒凉,可想到王妍那张皮肉外翻的脸,想着她昏迷前那一个自豪的笑。周韶华也微微笑了起来,他说:“由着你们折磨吧,假话我到底是一句也不会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监牢,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跟散架了一般,全身都痛。他偏头朝王家的方向看去,满脸血痂的王妍依旧皱眉昏睡,神色痛苦。
以往受了伤,总会伤得较轻的人照顾。如今都已经奄奄一息,谁也顾不上谁。
他看见王妍嘴唇干裂起皮,忍着痛挣扎着往她身边挪,想用碗底子那几滴水给她润一润。可他身上太疼了,每动一下都像在刀尖上滚。
不足一丈的路程,周韶华爬爬停停走了小半个时辰。等终于躺在王妍身边,他唇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我也一句假话都没说,我是不是也很棒?”
他用带血的手沾着碗底的水为她润唇,看她贪婪的吸收水分,他心里就异常满足:“我当若没挺住,该要被你瞧不起了吧!”
喂完王妍那点水,周韶华也支撑不住躺了下去。躺在她的身边,他忍不住道:“若有幸躲过这劫,咱们便再不去管世上的纷纷扰扰,只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安稳的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王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手指往周韶华手上勾了勾。
周翰林先前送来的药用完了,他也如自己所说的没再往这边送半点东西。中间匆忙来了一趟,也不过是来看笑话。
当时他穿着锦衣高傲的坐在自己搬来的锦凳上,而后打开带过来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