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元年冬,元安城内,大雪纷飞。
城南柳子街上冷冷清清,街尾的李府门前挂着白绸,门前贴着四个大字:恕报不周。
明明是办着丧事,府上却没有半点哀凄沉痛的气氛。
偏屋里,一身雍容的大夫人李秦氏烤着炭火吃着茶,与府中的几个姨娘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聊着家常。围在她下手的,是二房李周氏,四房李郭氏。另一边的隔间,两位小姐正临窗作画,另外一位小姐则与两位少爷躲在角落里偷偷玩儿着骨牌,时不时地哄笑出声,却又生怕外面的夫人姨娘们听见,立刻噤了声。
“大姐的画儿作得是愈来愈出神入化了,特别是这梅花下的人影子,真真儿是神来之笔!”四房李郭氏之女李思娇单膝跪在桌边的大椅上伸长着脖子赞叹道。
画画的正是李府的嫡女李思月,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隽秀,杏眼桃腮,还未到及笄之年,便以出众的文才与美貌在元安城中成了各大富家子弟仰慕的对象。近两年来,李府可谓是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大老爷爱女心切,还不想闺女早早出嫁,于是便一一以未及笄之由推托了过去。
她嫣然一笑,瞟了一眼李思娇的画儿,“四妹谬赞了,只可惜四妹的作画功底还是无甚长进。”
“四妹哪里能比得过大姐,大姐可是元安城内第一美人兼才女,若是我大寧国来个全国美人大选的话,大姐也一定能拔得头筹。”
李思月执着画笔点上最后一朵红梅,搁下笔来提起宣纸轻轻吹了吹,一旁的李思娇还欲说些什么讨喜的话,就闻外边儿孙妈妈慌里慌张地跑进偏殿道:“各位夫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一阵冷风吹进来,大夫人李秦氏皱了皱眉,“孙妈妈,你已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孙妈妈连忙噤了声,规规矩矩地立着,等着大夫人发话。
“发生甚么事了,叫你如此慌张?”
“回大夫人的话,是、是五小姐、五小姐、活了!”
“什么?!”四姨娘李郭氏惊站起来,二姨娘李周氏闻言色变,只有大夫人稍稍动了动眉,更多的是疑心,倒没有她们反应激烈。
隔间的少爷小姐们听闻,均从门口挤了出来,各个一脸惊愕地看着孙妈妈。
“走,去看看!”大夫人慵懒地起身朝门口走去,两位姨娘跟在后头,少爷小姐们也害怕又稀奇地前去跟着看热闹。
半柱香前。
李家灵堂里,丫鬟沁儿跪在棺材前边哭边烧着纸钱。李府庶出的五小姐死了,却没有一个人来给小姐磕头吊丧,就连府中的下人们这时候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穿着厚厚的棉布袄子躲在下人的偏屋里烤着炭火。若不是慑于李老爷的威严,别说灵堂了,恐怕连口棺材大夫人也不会准备吧。
一想到棺材里躺着的五小姐,沁儿心中便悲伤万分。
当初三姨娘李云氏才刚生下五小姐便身染恶疾,被大夫人使了手段赶出了府,两年后大夫人美其名曰让三小姐与五小姐去陪夫人解解闷,一出府便是十余载。云姨娘病逝,老爷好不容易决定派人去接两位小姐回府,哪知在回府的途中,三小姐却意外身亡,而就在昨日,五小姐也跟着去了……
“小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沁儿抽泣着。冷风习习灌入灵堂,灵堂里挂着的白绸不停地飘荡着,灵盆里的黑灰被吹得四处飞散。
饶是裹了厚厚一层,沁儿的脸依然冻得通红。
棺材里,原本毫无声息的李尚香忽然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眼,张嘴大口喘起气来。
她看了看头顶上挂着的白布条,还有自己躺着的黑木棺材,吓得忙不迭坐起身来。跪在灵牌的沁儿听到动静,心中一紧,瞪着眼朝里望去。
“小……小姐……你可千万别吓唬沁儿啊……”她胆战心惊地缓缓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里面的李尚香听到声音,心中微震。小姐?是在跟她说话吗?沁儿?
她摸了摸自己又冷又湿的头发,脑子一时有些混乱,一连串的记忆,熟悉的与不熟悉的,如潮水一般杂乱无章地在脑海中盘桓冲撞。
“李尚香……?”她喃喃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来,又瞧了瞧这屋内的雕梁画栋,虽看起来非富即贵,却丝毫不及自己寝殿的富丽堂皇。棺材……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她心绪不宁的闭上眼来努力地捋着思绪。
李尚香,寕国有名的商贾之家李府的三房庶女,躺进棺材之前正在塘边看雪,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看雪,是因为对姐姐李敏香的怀念。李敏香爱极了雪,每年下雪之时都会拉着她去堆雪人,打雪仗。一切都那么美好,却因为母亲的离世,全都变了。姐姐被人推下了水,再也没上来。
看得太专注,忽然间一只手将她一推,她从塘边滑进冰冷刺骨的水中,再醒来,就到了这副棺材里。
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一股浓浓的恨意直击胸腔,眼泪模糊了眼眶,她手指微微痉挛,指甲陷进肉里,像是没感觉一样。
她明明是大臻国的公主玥烙,明明是战死沙场,却怎么成了被人推进水里淹死的了?
还有这手,看起来小了很多,手上虽然有茧,却不是握剑的茧,明显是干了粗活留下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沁儿已经远远儿地翘着脑袋望了进来,见到李尚香居然坐了起来,捂嘴便是一阵惊叫!
叫声引来了几个下人,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