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师爷哼了一声“逸致你就是太过妇人之仁,这杨耀宗当初如何得了杨兴邦的田产,真当咱们不知道吗?若不是这杨兴邦得罪了上边,又查出他这锦衣卫的身份,知府大人早就将他拿下了。
这宋知县和这杨耀宗交好,你以为他就是正人君子么?我可是听说,这宋知县当初在家乡,也是为害乡里的一地痞恶霸,亏得他父亲识得上边的几位大人,否则,如何轮到他在这里任职?借着此事恰好可以将这人给拿下,顺便清了咱们顺德官场的歪风邪气。”
按理说这师爷不属官吏,顶多算是知府大人的幕僚,可是这于师爷和知府大人相熟,而知府和秦通判算是同窗,二人常在一起饮酒,这于师爷岂能不陪坐?时间一长他也就和秦通判熟络了起来,如此说话,旁边的秦逸致也不着恼,只是苦笑着说道“你是不在官场,不知道这内里的因由,你以为取下这一个小小的邢台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现在这地儿,哪个官员背后,不站着一个大人物?这贸贸然的下手,恐怕会惹起宋知县背后那尊大神的恼怒。到时候,不但是我,就是知府大人,也要受到牵累了。”
这于师爷摇了摇头“按理说,你秦大人也是卢督师手下的人,怎么就如此的没有胆气?如今卢督师圣眷正隆,有他老人家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逸致啊,你还是谨慎了”
秦逸致叹了一口气“人人都觉得卢督师前程似锦,殊不知他老人家时感如履薄冰啊,这朝堂之上,哪里像我和知府大人,可以交心畅谈,那地方,若是一步不慎,轻则罢官,重则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哪怕你是当朝首辅,如今不也换了好几拨么?老师尚感如此艰难,我岂能不谨慎啊”
听到秦逸致如此一说,这于师爷才恍然大悟,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没有做官甚至没有功名的读书人,虽然脑子灵活,平日里为人处事,也还算是可以,但是如果到了秦推官这个层面,眼光却是有些狭窄了。
“那逸致兄的意思是不想管这事了?”想起方才知府老爷吩咐的事情,于师爷有些小心的问道。不由得知府大人不关心,这顺德府距离京师也就几百里,按照古时惯例,离京师越近的官员,得到升迁的几率也就越高。一般不是皇帝亲信,根本不会放到这个位置。就是出来,碰见其他省份同级别的官员,也无形中高了一级。
在加上这顺德府,民风朴实百姓温顺,虽然达不到路不拾遗,从无打架斗殴的桃源圣地的地步,但是只要县官不竭泽而渔,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变故,一年下来,赋税粮产按时缴纳,就是灰色收入也少不了县太爷的,故而,这个位置可是个香饽饽,无论是那方势力,都想要的好位置。
秦通判思考了许久,又拿着桌子上杨铨写的那份状纸,看了一遍之后,似是打定了注意,他坐直身子,靠在了这椅背上,对着旁边的于师爷说道:“于师爷,你告诉你家老爷,让他给后边的大人传话,想要这个位置也成,我给老师说上一声,这个位置我们大可不要,但是这位置不是那么好要的,那几位大人,必须也得出上一份力。”
那于师爷听见秦逸致的这话,松了一口气“逸致见外了,天下哪里有白捡的便宜,不过这些大人们不是我们能猜度的,所以,老爷还得报上去,等待上边的意思”
秦逸致默默的看着桌子上的状纸,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告诉你家老爷,这事情,如果明日没有结果,我就会寻其他的人。这位置盯得人多得很。让他抓点紧”
这于师爷慢慢的退了出去,将这屋门关上了,秦逸致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巴掌,只见木门吱扭一声,被人给推了开来,却是方才被押解出去的杨铨。
秦逸致看着昏黄油灯下的杨铨,轻声的说道“明日这事情就要了解清楚,做了可就没有回头路,”
杨铨看了秦逸致一眼,点了点头“现如今不是我有权力去想,而是如今的这个局势,已经逼得我不得不这么做了,我若是放手,这杨耀宗不会放过我,他背后的大人们不会放过我,就算是大人你,也不会放过我吧。”
“哈哈,你这人也算聪明,若你运作了这么大的局面,却还是放弃了,那说明,你这个人心不坚定,不是可以扶植的人物。真把你丢在一边,也不是不可能”秦逸致扫了杨铨一眼,越发觉得这个乡民有些不简单,怪不得卢督师会看上这人,临走还使人让自己帮扶这人一把,看来卢督师是个能识人才能的伯乐啊。
“好吧,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说其他的也是无益,左右,领着他到旁边的客房睡了,”秦逸致挥了挥手,这时门外走进来了一个差役,带着杨铨向着门外走去。
秦逸致坐在了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门外黑色的,浓郁的仿佛粘稠液体一般的夜色,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丝压抑,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一刻牵涉进来的势力,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招惹不起的,如果一步不慎,他恐怕就是粉身碎骨也是轻的,而他背后所站着的那位老师,天知道来不来得保他,或者说,会不会保他,想起卢象升那个倔强刚直的性子,秦逸致心里没有底。同时,他对这个老师到京师,心中更是没有底,面对京师里的那群老狐狸,不知道他的这个老师,究竟能走到哪里。此刻,他有种错局,他和卢象升的前途,就像这浓稠的夜色,黑的看不到光明。
门外的梆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