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全作痛心疾首状,正欲继续慷慨陈词,说动在座诸公,忽然周树人一声冷哼,说话了。
“老贾,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周树人老脸寒得似乎结了冰渣滓。
“撤销撰稿人职务,给予新闻中心负责人行政记过!”贾全毫不犹豫便道出了惩处方式,接道:“不是我好赖不分,按说这期的《未名湖畔》口碑和效益相当之高,惩处撰稿人和新闻中心负责人未免有些薄待功臣,可我这也纯是从大局出发,因为从舆论大环境来看,此次的《海洋时代》政治正确性实在堪忧,为了避免不虞之祸,由咱们内部先作出处理,到时,上级领导想打板子,可就打不着咱们了….”
贾全不愧是老奸巨猾,存身躲祸的招数熟捻至极,其实他心中还藏着后半句话没讲,那就是:如果上级领导没打板子,甚至点名表扬《海洋时代》,咱们再给予新闻中心奖励不迟,左右都伤不着咱们。好在贾全到底还有羞耻之心,且满堂诸公不乏“酸腐”书生,贾某人知道自己若是剖析完全,一准儿得挨一脸唾沫,受几声“小人”。哪知道贾全话音方落,周树人拍案而起:“贾全同志,什么叫政治正确性实在堪忧?咱们京大是什么地方,引领全国学风民气之所在,现在虽不提倡兼容并蓄,但在治学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总是要的吧,更何况,《海洋时代》全篇文章我也是通读过了的,全篇描述客观翔实,点评全面,思维辨证法的应用更是独出新意,最重要是的总结了葡萄牙称霸经验和衰落的教训,完全给咱们共和国的发展提供了史鉴,怎么到你这儿,一会儿不虞之祸,一会儿又挨板子的。你们放心,到时挨板子,打我一人身上,坐牢杀头,老子认了…”
周树人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竟难得地说了粗口,显是愤怒已极。
“老周,过了,过了啊,现在可不是那十年,哪里还会因言罪人!要说老贾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谨慎得过了头,要我说你们两位可是把这次开会的主题给扯偏了哟,咱们此次开会讨论的是如何把这《海洋时代》送上大报要刊,扩大影响,而不是讨论罚谁惩谁吧?不少字”刑老爷子打了圆场,周树人面色一缓:“我也不是跟老贾生气,实在是这事儿办得就气人,我好心好意把文章送到《百姓日报》,原以为会换回人家的感谢,毕竟怎么说咱们这也是送货上门吧,可那臭老段竟跟我阴阳怪气儿地说放放,要开会考虑,这不是明摆着作践人嘛。”
周树人口中的臭老段,大名段诉权,乃是《百姓日报》副主编,主持报社日常工作,和他颇有渊源。
刑老爷子道:“老段这个人我知道,最是谨小慎微,他不敢登,倒也不算意外。”…
贾全接道:“问题要是这样简单,只一家不登,我也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了,事实上,《海洋时代》我们先后发了《百姓日报》、《阳明日报》、《赤旗》杂志,甚至连《理论动态》都发了,可无一例外,都是婉转否决声,这不是奇哉怪也么?所以,我才会联想是不是这篇文章哪里出了错误。”
“喔?”刑老爷子这才觉出味儿来,说道:“照这么说,还真有幺蛾子,不过,这期的《未名湖畔》我可是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全刊就以《海洋时代》最出彩,显然《海洋时代》也是这期的主打,可若要说这篇文章有什么差漏,我老头子第一个不服,哪怕是官司打到中宣部,我老头子也要讨个说法。”
有刑老爷子这番表态,会议的气氛霎时热烈起来,毕竟老爷子虽然不怎么管事儿,却犹如定海神针,遮风高山,因为谁都知道老爷子在中央大佬面前很有面子,这顾虑一去,话自然多了起来,三言两语,七嘴八舌,竟是抨击起大报要刊,胆小如鼠,不作为,乱作为来,一场筹谋思策大会,竟叫众人开成了批斗会。
周树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怪,也无暇搭理这乱糟糟的会场,出神了好一会子,却没想出其中症结,待得众人申讨完毕,便挥手散了会。
回到办公室,周树人绕着桌子转了两圈,一个电话便挂到了薛向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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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周树人的电话,薛向忽然有些明白了,此前由于所处的层次较低,消息有些不畅,叫他一时间猜不透为什么《海洋时代》在那几份杂志和京报上只有转载,而无点评和解读。原来,方才周树人来电话是安慰薛向的,可终究还是透漏了消息,那就是周树人自述亲自把《海洋时代》选送《百姓日报》而遭拒。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先前他还担心是文章深度和影响力不够,没引起《百姓日报》之类的大报要刊注意,才没有选登。可心刚放下,旋即,又扯了起来:周树人已然把文章亲自递上去了,却还是遭拒,那其中定然就有问题了。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薛向一时猜之不透,此前他猜不透小报为什么不解读,这会儿他又猜不透大报为什么不选登,素来脑子极灵的薛老三,却是从未这般困惑过。
要说世上的事儿,还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此番薛老三遇坎儿,自然是有人特别“关照”的结果。这不,就在薛老三捧了茶杯,在办公室苦思冥想之际,和他办公室隔两天街口的一座小四合院内,正有人在特别地“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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