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珉玉在栏杆边聊了几句,又一起走了走,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梓鸢都没能等到妫珩。
见梓鸢似乎在留意什么,珉玉唇一抿,笑问到:“妹妹可是在找什么人?”
梓鸢愣怔了一下,笑道:“能等什么人呢?除了姐姐,梓鸢在这还未有什么可交心的朋友。”
“只要是对妹妹有价值的人,都可以等。”珉玉温和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可交心的人。”
她抚过船栏杆上繁密复杂的花纹,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敛去,却添了几分凉薄。
“不过,妹妹若是信得过姐姐,往后这船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谈谈。”
梓鸢默然,半晌,朝珉玉嫣然一笑:“那,日后就要叨扰姐姐了。”
仅凭借目前得到的信息和这半个时辰的相处,梓鸢无法判断珉玉的为人,也无从探究她的真实身份。然而,比起心思深沉、不可确信的妫珩,眼前的女子和梓鸢一样孑然一身,似乎更能让人放心。
且应着吧。
“昨日,那珩公子来了一趟甲板,便被几个女子簇拥着打招呼,今日怕是不愿来了吧。”不知怎的,珉玉忽然就说到了妫珩。
梓鸢抿了抿唇,抬眼细细瞧着珉玉,珉玉也不闪不躲,就矜矜笑着。
珉玉的端丽,重在端,却也掩不了丽。一双杏眼眦角钝圆,黑白分明,很是清澈。
不多时,梓鸢终是笑了,也不再盯着珉玉瞧。
“竟是被姐姐看出来了。”
“那珩公子长得俊美,气质也不一般,想必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妹妹仰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珉玉轻笑,“如今人没等到,不如我们就先回去歇歇吧。”
和李珉玉分别后,梓鸢回房。给自己沏了杯热茶,身子暖了后,才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次,是直奔着妫珩的书房去的。
刚和珉玉散步的时候,梓鸢已经稍稍摸清了这船的结构。
这船有两层。第一层是厨房、下人房和供客人、幕僚住的房。第二层则建成了四合院的布局。
自雕花楼梯而上,迈了宅门,攀上那几级青石台阶,便是那垂花门了。
垂花门是一殿一卷式的,梁头雕以云头,两枚垂莲柱雕饰出莲瓣,其间由连拢枋相联系。
入了那垂花门,便可见正房以及居于庭院两侧的东西厢房。梓鸢便是住那西厢房。而西厢房正对的东厢房由于无人居住,便被闲置下来了。
妫珩住正房。若非听说妫珩饭后会去甲板,梓鸢是打算直接去正房寻的他。
妫珩在书房自是要处理事务的,自己贸然打扰,只怕要惹人嫌。但中午就不见妫珩出现在甲板,也不知他之后还会否去甲板,倒不如直接一点,倒能快点落了心头吊着的那一桩事。
还未走至正房门口,便见门前立着个男子,一身黑衣如墨,长发束成马尾垂至腰间。面容甚是俊美,却因周身煞气而让人畏惧。
见梓鸢靠近,他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便是一拦。
那剑刃在午后的阳光中仿佛缀了星子,颇为逼人,煞得梓鸢牙一紧。
未等梓鸢开口,门内传来妫珩的声音:“淳旻,让她进来。”
那男子放下剑,往旁边一退,连一身的煞气也敛得干干净净。
梓鸢暗暗握拳,跨过了门槛。
门内候着个侍女,待她抬头领梓鸢去书房,梓鸢才诧然发现她竟是这两日服侍自己三餐的女子。
见梓鸢盯着她,女子一笑,却也不解释:“小姐请随我来。”
女子领她到一侧的门前,便行了个礼,转身离去,独留梓鸢一人面对着半掩的格扇门。
梓鸢看着那门内的玄衣男子。他早已换下清晨穿的那一身灼眼的红衣,着一身玄衣,显得更为沉稳莫测。此时,正端坐于椅上,手执一只软毫,也不知在写着些什么。
梓鸢一时有些迟疑。自己是否有些鲁莽了?
妫珩若是存心伤她害她,随时都有机会,也没有一拖再拖的理由,早在初初认出她时便有许多动手的时机。
即便他真的想害她,她真能防得了他吗?这可是他的船、他的人,便是那些她想笼络了解的女子,想必也有好些是倾慕他的,怎能保证他们就会帮自己?那自己的筹码呢?除了她的身份以外,她有什么是妫珩会忌惮的吗?
妫珩就正对着她,坐在门内的书桌前,知她迟迟不进,也不催不赶。
梓鸢看他放下毛笔,翻着桌上的案牍,一时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颇有些进退两难。
那半掩的门上,雕着的是一幅祈雨图。
立于高台上的,应是一名巫师,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他高举的双手。
高台四周伏着二十个人,再外围,立着密密麻麻的人。
周围高山起伏,只见河谷,不见溪流。
梓鸢一看便知这是通州的祈雨仪式。
昆州虽四季如春,但每年初夏便有一段不短的干旱期。每年的春末,昆州的百姓便会举行祈雨的仪式,祈求上苍怜悯,夏初时予昆州山水一点润泽。
小时候,梓鸢便常听母亲说起通州的山水与人情,对这祈雨印象颇为深刻。如今在这门上看到栩栩如生的场景,脑中闪过母亲的浅笑回忆、夫子的那些个“未雨绸缪”……京城的点滴走马上演。
父亲的悉心教养、母亲的温柔抚慰、兄长的鼓励支持、夫子的恳切指导……这十五个春秋的学习与努力,岂能被她用来犹豫迟疑,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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