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昏,屋子里有些暗,陆明玑双手微抬,任由芰荷为她整理衣襟——他今日换了件白底烫银色云纹的广袖长衫,同样素雅,却比之前几日多了些贵气,只因他今日是陪伴苏将军赴宴。
他垂着眼眸,任由昏黄的烛光打在脸上,投出一片黯然的剪影,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这两日在侯府过得太好了些,好的他险些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要做的事,做起了美梦,直到苏流采一句话将他打回了现实——不过是个陪酒的奴婢罢了。
“公子穿这身真俊。”芰荷为他抚平衣衫上最后一丝褶皱,满意地拍拍手,道。
“哦?”陆明玑被她唤回了神,看向眼前的铜镜,道:“不知将军可会喜欢?”
“那是自然的,公子可要自信些。”芰荷这几日服侍着他,只觉得这位公子生得好看,人也随和,没什么架子,与他说话便放得开些,笑着应道,“奴婢在侯府待的不久,但听老人们说,您是第一位被将军收入府中的呢。”
“那可真是荣幸呢。”陆明玑闻言笑了笑,话语一转,道:“马车该来了,咱们走吧。”
“是。”芰荷应道,只见自家公子率先迈出了房门,忙不迭地拾掇了件同色披风,跟了上去。
陆明玑到的时候,苏流采已经上了车架,见他来了,便撩了帘子,冲他伸出手去。
于是他便借着她的手上了车,不忘低声道了句“多谢”,接着便敛眸端坐在车内。
苏流采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原本在府中待了几日,二人好似熟络了些,今日却觉得他又生分起来,有些像是刚入府的时候。
马车缓缓开动,侯府的马车本就做工精良,苏流采怕他受颠,后来又刻意让人铺了些柔软的皮毛,倒是平稳得很。
马车内置一张小方桌,二人各坐一边,苏流采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冲他道:“晚宴可没什么好吃的,我叫人备了些点心,你先垫垫。”
陆明玑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道:“多谢将军关怀,奴不饿。”
今早还自称“我”,这下又称“奴”了。苏流采摇了摇头,心想,这是真不高兴了。便又道:“你若不多吃些东西,如何强身健体,又如何习武?”
陆明玑闻言愣了愣,有些犹豫地看上桌上的茶水点心,还是小心地掂了一块。
苏流采看他捧着点心进食的模样,一下子想到母亲收养的那只野猫,刚到将军府时,也是这样瘦骨嶙峋的可怜模样,活的小心又谨慎,直过了好些日子才养出油光水滑的模样。
陆明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在位子上动了动,便听她道:“可是为昨晚之事生气?”
他闻言便忍不住愣了愣,不知道苏流采是怎么联想到这事的,又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表现得太过沉闷了些,忙道:“奴不曾。”
苏流采见此便知他的不高兴是与此事无关,但还是忍不住逗一逗他,便故意冷哼一声,道:“哦?是不敢还是不曾?”
苏将军平日总是乐呵呵的,拉下脸时却很有威慑力,陆明玑暗骂自己一个蠢字,硬着头皮道:“是不曾。”
她便故作讶异地“哦”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道:“既然不生气,那你且坐过来,离我近些。”
陆明玑闻言有些犹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便再不敢多说,忙站起身来,欲要坐到她身边去。
好巧不巧,原本稳定前进的马车突然急停,他顿时失去了重心,向前摔去。
苏流采反应极快,一手揽住他腰,另一手则稳稳地拎着茶壶,避免茶水洒在身上。
他整个身体借着惯性重重地撞在她身上,撞得苏将军忍不住闷哼一声,有些内伤。
陆明玑自己没什么事,却一下子慌了起来,忙道:“将军没事吧。”便想要从她身上爬起来。
苏流采放下茶壶,带着安抚意味地在他头上按了按,制止了他的行动,一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陆明玑愣了愣,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乖巧地扑在她怀里,侧耳倾听,才发现外面隐约有些争执声。
苏流采内力在身,听得要真切些,便专心听着外面的对话。
陆明玑听不大真切,只感觉到外面人还不少,约莫出了什么事,干脆专心埋在苏将军怀里,怕惊扰了她。
将军的身体不如一般女子柔软,却更加修长有力,带着自小养成的清贵香气,却又有些大漠上黄沙的风味,两种味道本是矛盾,在她身上却萦绕得极为和谐,让他忍不住红了大半张脸。
便见苏流采突然间掀开了车帘,探了小半张脸,扬声道:“京中禁军近日倒是威风得很呐。”
陆明玑闻言愣了愣,心道,哪怕是禁军统领来,也不敢拦侯府的车架吧?
他正纳闷着,便听一个低哑的男声喊道:“三妹妹!”心说,这还认起亲来了?
苏流采笑了笑,揽着他的腰将他扶起来,一边回道:“二表兄不来侯府看我,反而来拦我的车架,是何道理?”原来车外之人,正是她在禁军任职的二表兄,柳清河的亲弟弟,柳清安。
二人自幼关系亲近,宁秋不拦他,柳清安也不避讳,直接上前掀了帘子,嘴上道:“三妹妹有所不知......”语未落,整个人便愣在了当场。
只见车内一美艳女子唇角带笑,正挑眸看着自己。女子怀中扑了个好看的少年,眼角微红,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