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极其喜爱海东青这种猛鹰,并曾作诗赞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可是他面对眼前一对奄奄一息的海东青,早已气得全身发抖,脸上全无血色,随意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魏珠机警,赶紧在旁边大声道:“跪安!”
帐中诸人见到这两只海东青的样貌,早已变了脸色,生怕皇帝的怒火瞬间燃至他们身上,听了魏珠的话,众人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出康熙御帐,就在最后一人后脚刚刚出帐的那一瞬间,魏珠伸出手,拼命扶住康熙皇帝的身躯,强忍着,不敢让喉咙中那一声惊呼纵出口。
皇帝已近暮年,渐渐显出力不从心之态,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忌惮旁人觉得他老迈——尤其是这些正值盛年的儿子们。所以送至行在的这一对海东青才显得格外扎心,在康熙眼里,这何尝不是眼下实力最强的儿子对自己的挑衅?
狂怒之下,皇帝本人老迈的身体便再也无法支撑。
一日之前,留在京城中的慧空师太,早已失去了昔日仙风道骨的模样,她面容消瘦,双眼微凸,眼中全是红丝。
她也不再用蓍草起卦,而是终日面对一只沙盘,随意用炭笔在里面写写画画,写毕只将细砂一抖,便再无痕迹。
“妙玉,你来起卦!”慧空一声轻喝。这一件事,她明白自己也早已深涉其间,便再也无法为自己起卦,算命算命,自己算自己的命,才是最难的。
她早年间教过妙玉用蓍草起卦之术,但是尚且没有教妙玉算先天神数的方法,此时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此刻妙玉望着自己的师父,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恐惧,但却无法违拗师父的命令,当即去数了五十枚桃木枝出来,又拢了一合香,置于屋角,然后盘膝在师父面前坐定。
她先从桃木枝中取出一枝,搁置在一旁不用,接着随意将桃木枝一分为二,从左面一堆中取一枝,别在左手二指之间,余下的两堆,各自四枚四枚数清,直至余下不足四枚的,分别别在左手不同的二指之间,如是演算一遍之后得到“一变”,同样步骤演算三次后得到“一爻”,反复演算,才能得到“六爻”。
期间慧空师太一直坐在妙玉对面,潜心默记卦象,一待“六爻”取出,她立即闭目开始演算。
妙玉在一旁则等得无比心焦。
说实在的,自从师父交给她揲蓍之法之后,她也是第一次使用,甚至不知操作得是否正确,见慧空面孔肌肉抽动,颇为恐怖,她心中无比惶恐,忍不住小声问:“师父……”
只见慧空摇摇头,说:“不,眼下……这变数到底如何,还看不出来,只知道……”
她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有些腥咸,噎在口边的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耳边依稀记起,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说过的?“泄露了天机,恐对大师有所不利,有损寿元……”
慧空师太惨然而笑,难道她此前从来没有机会推演过真正的“天机”,反而她这徒弟生平第一次起卦,推算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天机么?
……
八贝勒府外院早已熄了灯火。门房奇怪地望着面前立着的小姑娘,这雪夜里幽暗的灯火之下,这姑娘身上穿着的水田衣不似寻常,颇有些僧不僧、俗不俗,再加上高高束起在顶心的发髻,更是显得男不男、女不女的。
“我们贝勒爷早先就出城,前往汤泉行宫去了!”门房看着寻至门前的小姑娘,待看清了面孔,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这颜色真是好。可这事儿若是教后院八福晋知道,指不定又怎么要大闹一通呢。
早先为那几名住在承德的良家,八福晋已经与八阿哥闹得不可开交,八福晋差点儿就要命人去苏州传两位史侯上京,当面质问他们为何如此行事,被八阿哥千求万求才拦住了。
然而这少女一旦问清了八阿哥早已出城,当即咬紧了嘴唇,思索片刻,然后向门房打听九贝子府的所在。
八贝勒府的门房惊讶不已,但想若是将人引到九贝子府,至少不会惹自家福晋生气。
那少女便是妙玉,她问清九贝子府的方向,回身指挥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车驾。雪大风急,马车难辨方向,妙玉勉强持着一盏“气死风灯”,在车驾跟前缓步而行,指引方向。
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这等苦楚,然而念及师父慧空师太,也只能咬着牙苦撑。好在九贝子府与八贝勒府原本不远,一人与一座车驾,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九贝子府尚自灯火通明,九阿哥胤禟不必回内院,一样有女人陪他恣意取乐。听见管事急急忙忙来报,九阿哥被扫了兴致,轻斥一声“滚”,掸开了身边的莺莺燕燕,这才慢悠悠地披衣起身,来到外间。
外面的大雪如扯絮一般下着,妙玉身上的鹤氅边缘垂落在前厅青砖铺就的地面上,瞬间便是一圈水渍。
“你——”
妙玉始终低着头,合什向九阿哥行礼。
九阿哥胤禟居高临下地站在妙玉面前,他被扰了兴致,满腔都是邪火,可立在妙玉面前,突然惊觉这名以前偶然瞥见过一眼的少年女尼,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是绮年玉貌,忍不住邪笑一声,伸手就去勾对方的下巴。
“八……八爷他,若是于汤泉候驾,便是大大的不妥……”
妙玉浑身颤抖,但终是将要说的话说了出口。
九阿哥的手指瞬间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