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跃过残破不堪的湖州城墙,穿过三五成群的军士和伤员,偶尔可以碰到或麻木或悲戚的青壮百姓,最后来到原本是湖州州学的招讨使驻地。
韩世忠小心地放好朝堂训令,再合上枢密院和三司的文书,心神一松之下,几乎瘫在了大椅里。
大周吸取了前朝的诸多教训,对三省六部制进行了较多改革。
六部没有大改。中书、门下、侍中三省,机构还在,但几乎合为一体,最高职衔为“中书门下平章事”。
中书门下平章事少则一人,多则二到三人,即百姓口中的“宰相”。朝堂还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及“参知政事”的职位,用来分担相权。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被称为“宰执”,参知政事被称为“副相”。
为更好地进行权力制衡,开国之初那些顶尖尖的聪明人搞出了三司和枢密院,把财权和兵权从宰执的手中剥离。三司即盐铁司、户部司、度支司,共有六名左右侍郎,上面有三司使统管。枢密院有一位枢密使和几位枢密副使,管理各地的厢军。
以文官之身监管各路将校的兵马都监、被临时派遣到江南调理战乱州府的安抚使、负责保证大军钱粮的随军转运使离开,招讨使大人的幕僚、副将和几位心腹将领走进正厅。
韩世忠长出了一口气,“侥幸啊,侥幸。”
面对自己的幕僚和心腹,韩世忠也不怕自曝其短,“多亏刘成栋将军为了国朝甘冒奇险,打进方腊军左翼,变成一根钉子,咱们才能守住破损的湖州城。不然方腊军拿下了湖州,整个太湖西岸,甚至建康、芜湖和池州,都危险了。”
“到那时,若是方腊军尚有余力,大可绕过杭州西面的山岭,顺着长江大举西进,荆湖便也危险了。最可怕的是,到时半个大周糜烂,我等万死莫赎。”
还好韩世忠守住了。
朝堂既没有免他的官,又没有太过苛责,战败的责任也不用他背,韩世忠当然是喜大普奔。刘成栋在战报中,把大部分的战功说成是韩世忠的“运筹之功”,韩世忠是很承情的。
跟随韩世忠多年的副将有疑惑,“姚平仲带着五千新幕之军,居然守不住嘉兴,一路东逃至崇明,和大周水军待在一起。刘光世将军空有三万大军,居然直接退到了义乌和金华,放任方腊军糜烂杭州西南和明州台州。”
“两位将军节节败退,朝堂诸公居然不加训诫,反而好言抚慰?不合常理,末将心中不安。”
人称“子安先生”的幕僚微笑,详细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国朝的江南之败,一败于钱粮兵马不足,二败于低估了方腊逆匪的战力。”
“即便算上刘光世将军手下拖家带口的三万人,江南的官军也超不过十万之数。方腊逆军的确切人数却已超过八万,披甲精锐也在一万以上。声南击北之下,方腊亲临战场鼓舞士气,集结精锐猛攻官军要害,这才有了先前的溃败。”
“朝堂诸公既知非战之罪,又知方腊逆匪为何猖獗。现今的江南战局,属打压方腊军的攻势最为要紧,朝堂当然不会太过苛责诸位将领。”
副将和韩世忠一手带出来的几个心腹将领点头称是。
韩世忠知道,子安先生有一点没说:小道消息,朝堂本来要找个倒霉鬼惩戒一番的,选中的正是招安不久的刘成栋,却被刘成栋躲过了。其他的指挥使以上将领,要么战死当场,要么有士绅联名作保,要么有将门、折种两家和宗泽力保,才没有谁真被查办。
等厅内只剩子安先生与韩世忠后,两人谈起了其它三路兵马的局势,对刘成栋、姚平仲和刘光世的鸡贼好一阵感慨。
刘成栋为了不被某些人针对,也为了帮深陷麻烦的女婿一把,不惜以身犯险。
姚平仲逃到崇明岛上。这厮有船队配合,时刻威胁着方腊军的右翼,使石宝等贼将不敢全力攻打苏州-无锡-常州-镇江一线。虽然有些奸猾,姚平仲却实打实地牵扯了方腊军的精力。
刘光世更是奸诈,靠着人多又有士绅支持的优势,死守义乌和金华。此举在打破永乐朝进军鄱阳湖南岸的同时,还把钱塘以南的方腊军攻势一分为二。
永乐朝邬福部顺着钱塘江一路朝西南打,已经接近了千岛湖,薛斗南也攻下了台州。两支方腊军形成“人”字型格局,刘光世便钉在两条腿中间,严重威胁着两路方腊军的交汇点:绍兴。
谈完兵事,韩世忠感叹了一番,大都是说刘成栋实诚、仗义、会做人之类的,然后提到李响,“红玉在汴京也和那小子有合作,昨日刚到的信里说,李响挺过了黄成两家的为难,已经顺江而下。”
“这对翁婿不容易啊。岳父在江南死战,女婿见岳父遇险,不顾一切来救。大周又要多一段佳话……”
“先生辛苦一些,派人在芜湖等着那小子。承了刘成栋那么大人情,老子要好好考较一下他这个女婿。”
子安先生主要处理韩世忠在军中的繁杂事务,还有人际交往、关系维持之类耗费心神的事情,对明月庄的了解不多。
年近四十、头发花白的子安先生点头称是,心里有疑问:听闻那个年轻人在汴京攀上了将门,帮着几位武人做生意,恨得京畿道的绅民咬碎了牙。不知那位在汉江边上发家的李响,是怎样的少年英雄?
“哈~~~阿嚏!”
李响这位年少英雄感冒了。
两天前,李响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