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爷您看我这毛记性!”家丁一拍脑门,懊丧道,“知州喊您到府里去呢,今夜定有一众人盘踞在知州府门前讨说法呢。”
“出了如此可怕的祸事,难免人心惶惶。能发生在别人头上,就保不准下次是不是自己遭殃,城门之火殃及池鱼啊。”罗通判一面自言自语,匆匆向门首走去,一面嘱咐家丁快些备轿子,还有莫要对府里几个小姐公子们提起,明后几日都有要事,让他们今夜务必安寝。
“还有老爷,我在珠玉牌坊那儿瞧见府里的阿枝了......她趴在那边嚎啕大哭呢,我拉都拉不回来。”
“阿枝……”罗通判皱眉,似乎是在想此人是谁,“你找个人将她领回府来,交由管家照料。这丫头估计惊吓不轻。”
“还……还有……我看到绸缎庄的张掌柜了,跟着阿枝一起哭呢,看着可……可真亲近。”家丁看热闹不嫌事大,知道老爷夫人中意这个女婿。
罗通判的眉皱深了一寸,下的脚步也跟走泥巴地似地,好些时,才额外补充道,“转告管家,这些日子就莫让阿枝再出门,在府里好好养着身子,免得精神吓出毛病来,传出去又是罗府苛待仆从。”
“是,听老爷的。”正待离开,家丁又打了个回身转,哈腰问道,“那府里定在六月十三日的事,还是......”
“自然照旧。”罗通判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月亮。
举家迁隐,找个避世避难的穷乡僻壤了此残生,是他做官以来,唯一在内心中长久的愿心。家中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显然不大情愿,但罗通判没给他们留余地。
罗通判为官伊始,想宵衣旰食,百姓吃番薯自己也喝豆腐汤,平平等等,从物质上同他们打成融洽的一片,后来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和平庸才是他不得人心的根源,便翻经阅典,吾日三省吾身,却发现同期最能溜须拍马的人物却活的日臻潇洒,看着人家披金戴银,享着俗世之乐,心头不可能全无想法,慢慢的,对官场的蝇营苟且视若无睹,渐渐的,也陡然生出要从中挖一杯羹的yù_wàng。
为官几年,做过的违心事不胜枚举。
比如,为了同僚的亲戚颠倒黑白,放过了踹死青楼女子的穷凶极恶之徒,为了多分些老家的山头,甚至诓骗了自己的舅舅。现下清醒回神,想做点良心事,只打算关隔壁周家的小仆人阿林十年出头,竟没想到这孩子连命也丢了,最后还因他在案子上的犹疑不决,惹恼了周家,日后必后患无穷,铁鸭儿的尸首只是个警告。周家尽有手腕害罗府家破人亡。罗通判上任前的旧官员,就是因在周家的“假麻油”案中说了几句公道话,周老爷就牟了一千两银买了那倒霉官员全家的手脚。
罗通判的心头一善,不过是看到阿林卖身契上褪了色的“琛”字,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最宠爱的五儿子罗琛。
随着兄长嫂子走到走廊尽头的罗浮,看到满头热汗,耸着肩胛骨跑得格外辛苦的家丁给罗通判传完话后,又疲惫地跑到前面,拦住了提着长柄灯笼引亲眷进右厢房卧榻的管家,于是停住了脚步,想看会儿是出了什么事,却被娘拉了一把,招喊她往左走。
罗夫人拉过罗浮并着肩走,瞧见了不对劲的地方,厉声问道,“阿枝呢?不是说看大夫了吗?怎么还不见回来?”罗浮不知如何答,低眉沉默。
“她近日懈怠的没相了,得让管家好好收拾收拾,不然再过个年把日子都敢上房揭瓦了!一天到晚的不做正事。浮儿你告诉她胆敢再偷闲,就送她去罗家村的老铺子里打马蹄铁。”罗老夫人原就是铁匠女儿出身,知道在狭小的铺子里拉着风箱守着火炉苗,对个细皮嫩肉的女娃娃来说是多么催人老的事。
“许是路上耽搁了,等明日我会同她好好说道。”罗浮打马虎眼,心头却有隐忧,担心阿枝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你是她主子,得让她收心啊。她的本分是伺候你,一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出去晃,像什么样子。明眼人都看出,她对你这个主子可没半点尊敬。浮儿你别整天幅臊眉耷眼的样子,省的哪日,阿枝瞧你好说话,连夜就跑了。这便白瞎了当年买她的三十两银,现下银子可比登天还难挣。”罗夫人没好气地提醒。
“明白了娘。”罗浮还是不知回什么,只好眼神涣散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心不在焉。
“听府里人说,阿枝找到亲娘了?”罗夫人突然问道,这才是她忧心忡忡的根怨,怀疑有朝一日阿枝这没心没肺的贼丫头会脑子一热跟着她亲人卷着包袱拔腿便跑了。
阿枝作为罗浮贴身侍女的这两年来,伺候都是滥竽充数的。清早打着哈欠端来的洗脸水中十有八九飘了小虫,偶尔去厨房帮伙伴,那日的饭菜也定是最咸最鼾最难下咽的,问题是这人喊骂了还不改的毛病竟多如星斗,情愿在罗浮屋里的角门边上搬张矮竹床睡下,也不同下人搭伙住在铺了软垫的长床上,还不跟府内婢女一同在浴池里洗澡,爱一个人偷摸摸地抱着水桶毛巾刷子躲到柴房里。
“嗯。”罗浮点了点头。
阿枝果然是嘴上没把牢的,先前告诉罗浮这个秘密时,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得同旁人提起,不然定会无端惹些麻烦,直到罗浮发誓发的有些恼了,这才没头没绪地讲了一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