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马之劳?”皇帝坐在书桌后面的木椅上,双手交错抵在颚下,似笑非笑得看着她,“可朕不缺犬马。”
元央咬咬牙,接着道:“仙人曾有指点,故而妾常能于人群之中识得天降的劫难。那日遇见刺客,便因如此。”
皇帝终于起了一些兴趣,他目光落在元央身上,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发现那些隐藏在人群里面想要行刺朕的刺客?”
元央斟酌着言辞:“天降的、对陛下有杀心的,妾若得见,必能认出。”
皇帝闻言倒是起了身,他缓步走到元央身前,明黄色绣着九龙的靴子就停在元央的眼前。元央只觉得自己生死悬于一线,心跳如雷,喉中仿佛梗着什么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忽然,皇帝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颚,与她双目对视:“你说那些人是‘上天降下的劫难’,为的是磨练朕。事实上,这么多年,那些人也确实奈何不得朕。那么,”他忽然笑了一下,单纯的、冷淡的、毫无意义的一笑,一字一句的道,“朕要你又有何用?”
元央被迫与他对视,面色苍白若死,好一会儿才开口应道:“妾愿为陛下效死。”她看着皇帝那双深黑色、冰冷的仿佛毫无半点人情的眸子,全身都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她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想起前几回的死亡。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皇帝扣在她下颚的手指跟着顿了顿。他很快便收回手,转头去看窗外:“记住你的话。”他声音冷硬一如铁石,毫无感情,不可打动,“回去吧。”
元央心知这入宫的第一关算是过去了。可是,适才的恐惧依旧如巨兽的利爪一般紧紧的将她禁锢,她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全都软了,一个踉跄险些扑倒。
可元央不敢再耽搁,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皇帝喜怒无常的脾气,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毅力克制住自己,快步跑了出去。
皇帝就立在窗口,看见她在殿外廊下抚胸松气,眼睫微微下垂,自语一般的道:“为朕效死?”斑驳的光影照在他冰冷淡漠的面容上,仿佛是照在冰原上一般,不仅无法融化寒冰连那一点的光色都显得冰冷起来。
元央一直等到出了殿,那跳的差点蹦出来的小心脏才稍稍平静了些,她怀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回了兰漪宫,且不知道现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她还未入夜就被皇帝赶出去的事情,反应各异。
之前皇帝带了元央回宫虽是封了个才人,但后面移宫、请太医的。安排宫人等等的事都是皇后来交代的。此时皇帝召见元央,她自然也是后宫里面第一个知道的。
此时,皇后穿着一身朱红便服,正在在凤仪宫中修剪花枝。她虽比皇帝大了三岁,但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着便如妙龄少女一般青春正好。哪怕是站在富丽堂皇的牡丹花侧依旧是人比花娇,雍容端美。
她本是周国公的嫡女,先是皇子妃再是太子妃,刚过二十便接了册后诏书掌管后宫,可以说是后宫最了解皇帝的人之一,她知道:大概是遇过的刺客太多了,皇帝疑心极重,宫里的那些妃嫔也全都是查过再查的。那位元才人本就不是正经入得宫,单是她那身世经历,皇帝必不会马上宠幸。所以,听到元央仓皇从乾元宫中离开的事情,她只是蹙了蹙眉,淡淡道:“这等小事,不必事事都来报。”语声未落,已经剪落一枝残枝,绿叶红花倒是更显鲜妍。
皇后放下手上的金剪子,徐徐走到凤榻上坐下,摸了摸扶手上雕着的凤首,黄花梨木雕出的凤首经了多年摩挲,十分光滑。她随口道:“惠妃那边怎么了?”如今皇帝并无子嗣,惠妃日前却被查出有孕,若是个皇子那就是皇帝的长子,由不得皇后不多问一句。
有个年轻的女官缓步上前来,躬身说了几句话。
皇后闻言倒是淡淡一笑,摆手道:“你把我刚刚修剪好的牡丹送去给她,就说是我的心意,让她好好养胎。”
女官颇有些犹豫:“这花乃是娘娘的爱物,且牡丹又有‘花中之王’的美称,若是送去给惠妃,怕是担不起。”
皇后涂了豆蔻的长指在凤首上一掠而过,眼中掠过一丝冷淡的神情,声色里头带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轻轻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如今她也算是后宫的第一得意人了,本宫做姐姐的自当恭贺一番。”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手指了指牡丹边上的兰花,“那盆兰花便赐给元才人吧,她今日怕也是受了不少惊吓,也算是给她压压惊。”
她素来喜欢含笑看人,说起话来也是温和亲切,从不克扣底下妃嫔,但骨子里的傲慢却是天生的,从来也不把下头的妃嫔放在眼里——皇帝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下头那些人来来去去并不要紧,最后能与皇帝白发携手的唯有她而已。只是,她可以不在乎元央却不能轻忽已有身孕的惠妃。
女官不敢再多言,俯首礼了礼,唯唯应下。
按理说这时候牡丹花早已过了花期,可凤仪宫的牡丹却依旧繁艳富丽,迎风送香。
皇后不过是这么随口一句话,元央收到那盆兰花的时候险些被温才人和郑良人嫉妒的目光给五马分尸了。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问:“娘娘真说了是给我的?”
那女官还赶着去给惠妃送牡丹,对着元央时语气里不免显得冷淡了些:“自然。”
元央瞧了瞧那娇嫩嫩的兰花,忍不住道:“要是养死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