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与暮春之交,为清明。
今日一早,天上只飘了点濛濛的细雨,不出一个时辰,就放晴了。小雨初霁的京师平阳,柳叶如裁,流莺婉转,一派欣欣向荣之景。白府里,白瑄已经洗漱更衣完毕,他缓缓走到院子里,看着暖阳熹微,忍不住对着身后的夫人孟清感慨道,“没想到今年的清明是晴天。”
“虽说放晴了,凉意也未减多少,老爷还是要注意保暖。”孟清跟上来,轻轻掸了掸白瑄的双肩。
“今天又要忙上一天了。”白瑄叹了口气,向庭院外走去。
清明是一个大日子,小到黎民百姓,大到天家朝臣,家家户户都会行祭祀之礼。向白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并不墓祭,而是召集族人,进行长达一天的庙祭。所谓庙祭,即祠堂祭,这一天,白家所有旁支都会聚到宗家,在祠堂之中祭祀先祖。
白家的祠堂建于大慕朝高祖年间,已经历经百年,这期间,白府里其余的房舍大都经历过翻修,唯有这里一直保持原样。祠堂,本意就在敬祖尊神,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打扰祖宗和神明的安息的。所以,远远望去,白府里就只有这个祠堂看上去有些陈旧,带着沧桑之感。
白決和白泠两个兄妹已经等在了祠堂外面,他们在等父亲和母亲过来,再一同进去。赶来参与祭祀的白家旁支已经都在祠堂里候着了,现在就差他们宗家的人了。
白泠百无聊赖地跺了跺脚,对着白決抱怨道,“每年礼数最繁琐的就是今天了,这一整天啊,不是站就是跪,想想就累得慌。”
白決看了一眼他的妹妹,浅笑道,“这是撑场面,没有这些繁琐的礼数,如何表达对先祖和神明的敬意,又如何求他们庇佑家族呢?清明祭祀,虽意在敬神,然而更重在求神。普通人家求神,求的是消灾降福、富贵长命,皇家求神,求的则是风调雨顺、合境平安。咱们白家,想来,求的是杏林医德代代传承罢。”
白泠听完白決这么一长串的话,忍不住瞪了瞪他,嗔道,“哥哥,我不过就是抱怨一下,你这也太认真了,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
白決不与她计较,话锋一转,道,“怕累,就想着祭祀结束后的聚餐罢,我可记得每年的清明聚餐,你都会吃到撑死。”
“喂!有你这么侮辱人的么——”白泠被白決说的羞红了脸,她气得直接一脚踩上了白決的脚。一眨眼,雪白的缎面上就印上了泥印子,白決只得无奈地蹲下去,用手掸干净上面的泥土。
再起身的时候,白決看到了前几天见过的白珎姑妈,她正朝着祠堂这边走来。白決微惊,立刻行了礼,白泠则慢了一拍。
“你们父亲呢?”白珎也礼貌地点头回应,她询问道。
“父亲他应该就快到了,姑妈也是来行祭祀礼的吗?”白決的攀谈十分自然。
白珎点了点头,忍不住感慨道,“很多年没有尽到做为白家后人的责任了。”
白泠低声咕哝道,“这么累人的事儿,我想躲都躲不来呢,还有愿意靠上来的。”这声音十分小,白珎没有听到,倒是白決听了见。他微咳了咳,示意自己的妹妹不要失言。
很快,白瑄和孟清两人一左一右陪着白实文走了过来,白珎立刻给白实文行了礼。白实文看上去精神很好,十分清爽,他看到白珎之后,心情似乎更好了。老头子独自拄着拐杖,步伐也比平时轻松了许多。他走到白珎、白決和白泠的跟前,伸手牵住自己的孙女白泠,而后道,“真好,真好,明年这个时候呐,咱们宗家就齐全了。”
白瑄也欣慰地笑了,大声回应白实文道,“是啊,大哥他们一家很快就要回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白璟已经拒绝回京,白环和白琰还没回到京城,这个不好的消息也就还没有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祠堂的大门徐徐打开,里面已经站定的白家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白实文虽步履蹒跚,却还是依规矩,率先走进了祠堂。他的身后跟着白瑄和白珎,白瑄身侧是孟清,两个小晚辈跟在他们之后。众人见到白珎后,都吃了一惊,都心痒痒着想议论,却没有人敢出声。
白实文当初接手白家衣钵的时候,因为年龄较轻,资历较浅,曾遭到过白家众人的质疑。但白实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入主宗家后,咔嚓擦地做出了好几件大事,令白家一众族人十分钦佩。所以,不管是出于对祠堂里祖宗神明的敬畏,还是对白实文本人的敬畏,白家都没有一个人说话冒犯。
庙祭有六个过程,分别是焚香、点烛、击鼓、鸣钟、宰牲、献酒。每个过程开始前都要行大礼叩拜,过程进行的时候,要虔诚肃立,心中缅怀。尤其是点烛的过程,还要每一个在场祭祀的人轮流点烛,而后叩首三次。整套祭祀礼仪下来,三四个时辰就过去了,确实异常繁琐,也怪不得白泠连连抱怨。
到了申时,白家众人才围着六个圆桌坐了下来,聚餐开始。在这之前,按理说应该是宗家的主人白实文先说点什么,但他毕竟年事已高,就换做套了一番,也展望了一番,话音落下后,就有人问道,“听闻,白璟他们一家就要回来了?”
白瑄点了点头,顺便也向大家公布道,“皇帝已经下令准许大哥一家回京,想来不出半月,他们就会回来了。”
这下,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很多人都提到了当年白璟给靖贵妃送上血药之事,其中不乏贬低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