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进场的规矩与院试大同小异,都需经过核对身份、检查考篮、赤身搜身等就几道程序,区别在于乡试检查的程度更严更苛刻。
负责核对身份的是个八字胡,冷冷的没有多余表情,眼神犀利如刀。他拿着纪午的文书多看了两眼。文书上写着“身长劲瘦,温润俊秀,皮肤白细,眼小狭长”,再看本人,皮肤哪里是又白又细,明明是个烂白菜的颜色,又糙又黄,瞧着也没多俊秀嘛!
检查考蓝物品的官差一共有三个。轮到纪午递上考篮,他动作有些僵硬,悄悄地低下头。
“咳咳咳……呸呸,香死我了!”
官差的动作一贯粗鲁,弄得香粉洒了一桌子,空气里尽是廉价的脂粉味,周遭的官差和考生纷纷捂着口鼻,看傻子一样看着臊红了脸的纪午。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考试还带着女人家的香粉!”
“私底下肯定有见不得的癖好,比如学戏子旦角之类的”
……
到处都有士兵把守,学子们不敢大声议论,只轻声嚼舌,跟蚊子叫似的。
检查过关了,纪午在众人鄙视的目光里入了场,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行径已然引起了考官的注意,同考国子监祭酒黄忠生大人在主考官的示意下吩咐道:
“这个河化布政使司来的书生要着重监督,派人盯紧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也不能离了眼,一旦发现他有作弊的苗头,立刻上重枷!”
主考官礼部左侍郎孟祥抚须道:“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爱好脂粉,连考试都离不得,真是世风日下!”
其余考官纷纷点头附和。
考官训话时间,所有考生站在空院里,地方小,个个几乎是前胸贴后背的站着,只纪午例外,他的前后都很宽松,原因是从他身上散发着呛人的香味,没人愿意挨着他站。纪午也不好过,味道太浓让他老想打喷嚏。
“都怪兰丫贪便宜,买了这么劣质的香粉,香个屁,根本就是臭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踮起脚观察上面的考官们。乡试的考官有主考三人,同考六人,提调一人,其他官员若干。此次南直隶的主考是礼部左侍郎孟祥、东阁大学士米东来、翰林学士葛徽,纪午研究过三位主考的文章,文风各不相同,孟大人深谙中庸之道,米大人文风简朴,指意犀利,葛大人好词藻华丽,且主张文章应多用典故,至少有五个典故。据说曾经有举人向葛大人自荐,就因为文章里用到的典故太少而被批文不成文,那举人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了葛府门前的石狮上。
如何讨好迎逢风格迥异的三位考官,成了纪午的难题。
发卷。考生依次领取考卷,一同拿到手的还有一个木牌,纪午牌子上写着“愚字一百五十五号”。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祈祷自己这回能转运,千万别再坐到臭号去了。
纪午拿着木牌双手合十,一路嘀咕,惹得他前面的士兵横眉怒目。
“考场规矩,不得喧哗!”
我这么小的声音也能算作喧哗吗?为何我要被士兵看押着走,其他人却不用?我是犯人?
走过五条考舍巷道,纪午终于坐进了他的臭号里,面无表情。看来平时不烧香临时拜佛是不管用的,好在他早有准备。没错,他准备的秘密武器正是令他颜面扫地的香粉。
纪午没忙着开卷,他首先做的是把香粉洒在三尺号舍的每个角落,香味瞬间蔓延在空气里,整个愚字号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比勾栏院更甚。
“啊切,啊切”
“啊切”
一时间,弄得愚字号的考生叫苦连连。
研磨,开卷,润笔,提笔,纪午在考卷抬头写上自己的具体信息,诸如姓名籍贯,直属三代之类。
阅题。先检查了试卷是否齐全,数了数共二十页,他微微一笑,不多不少刚刚好。接下来便是看题了,乡试三场,第一场考时文和诗词,其中时文七篇,试词两首。
第二场考论与廷文。其中政论文一篇,律法判词五篇,公文一篇。公文,是之前府试、院试所不曾涉及的,所谓公文,即朝廷所用的文体形式,乡试的要求是诏、表、诰任选其一。
第三场考策论和数算。策论五篇,其中方略策一篇,时务策四篇,数算题两道。
乡试考题量大,分值却并不均等时文、诗词、政论文、策问占了十之八九,公文、判词、数算所占不过一二。
审完题,纪午略感遗憾地自言自语:“难怪那么多秀才终其一生也中不了举,考题又多又杂又难,要是还考帖经和墨义就好了,那多简单啊!”,帖经和墨义是最简单题,只要会背书就会答题,所以乡试和会试都不会有那么简单的题。
“不准说话,否则逐你出考场!”士兵把矮门敲得咚咚响,凶神恶煞地冲纪午吼道。
纪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笔掉落桌面,乌黑的墨汁四溅,溅在雪白的草稿纸上,呈星星点点的小雪花状。纪午被吓了个半死,冒了一头冷汗。要是墨汁溅在答卷上他就完了,答题的规矩是卷面工整、字迹清楚、无污迹无涂改,否则将作弃卷处理。更严重的是怕有人借题发挥,景厉元年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加开恩科,会试时有考生污了考卷,被当时的总裁治了藐视科场之罪,被革除了功名,剥夺其终身的下场资格,杖责五十。不可谓不惨!
回过神来的纪午虚着眼瞪着那士兵的背影,目光阴鸷,须臾便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