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岚醒来,立即意识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再偏头看过去,是歪坐在椅子上的徐忠,她一懵,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下意识去按床头的呼叫器。
“忠哥?”
徐忠看起来并不好,正低头凝眉地喘着气,像是一呼一吸都有所限制,听到她翻身的动静,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在她走近前醒了。
明明伤的是他,他却还把床让给她,自己坐在椅子上不知睡了多久。
“忠哥……”她又叫了一声,无数情绪汹涌着堆在她心头,她强忍着全部压了下去,哑着嗓子开口,“你醒了。”
“嗯,”徐忠掩下了身上重新醒来的各种不适,冲她笑了笑,反过来问她,“这两天,累吗?”
他的声音比往常还要低一些,又因为这句刻意放柔的话语气更轻。
他提起胳膊,从她牵着的手上借了些力气,撑着身体站起来,躺回他的病床。
“家里的事,你想开一些。看阿姨的态度,你们之间还有余地。”
人是救出来了,可是还有太多的事没有解决,让徐忠无法心安。他撑着精神,却不想给宋以岚带来什么压力,只点到为止地宽慰她。
“嗯,你放心。”宋以岚试了试他的体温,高烧没有退下,他的额头依然滚烫。
她稳住情绪,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你还记得分开前答应过我的话吗?”
“……”徐忠想起答应过她不会再受伤,而眼下的情况,显然没有做到。
宋以岚坐回椅子上,替他说,“你答应我的事,除了救人,一样也没做到。”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当初说的什么‘孤独终老’自然不会算数,但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只管好好养伤,家里的事交给我自己解决。”
她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那里面曾经有星辰大海、有碧水蓝天,如今堆满了千丝万缕的凡尘琐事,却因为瞳孔里闪烁着的光,不曾暗淡。
明明顶着多年来堆积起来的心理压力,却还能弯着嘴角说她会自己解决。
“好。”徐忠终于不忍再拒绝什么,“但是有什么事别自己堆在心里,有些必须面对的,我不会让你独挡。”
宋以岚还想再说下去,听见医生已经推门进来了,她让出床边的位置,站在旁边等着医生的结论。
“什么时候醒的?”医生看到徐忠提前醒了,颇有些惊讶,一边做着常规的检查,一边问道。
“昨天夜里,后来又睡了一会儿,刚醒不久。”徐忠精神不高,和宋以岚聊了几句已经有些累了。
他身上依旧发冷,呼出的气又像火烤一般,烧的他喉咙干哑,几处剧烈的钝痛虽然还在忍耐范围内,但也实在有些难受。
“高烧没有缓解,意味着炎症还在活跃。”医生把体温计消毒收好,手上飞快地写着记录,“伤得不轻,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有感染是难免的,一会儿安排做一下菌培,尽快把体温降下来。”
高烧了整整两天,这样下去任谁的身体都受不住。
宋以岚心里拧在一起,忽然想起昨天做了很多检查都还没取结果,“张医生,昨天的检查报告都出了吗?”
“出了。”张医生回身看了看她,表情有些疑惑,“昨天有家属开具了证明文件,取走了所有的检查报告,说是涉及旧伤需要发给之前治疗过的军总医院。”他看出宋以岚好像对此并不知情,又说道,“那边出了保密协议,具体的细节暂时不能透露。我们目前的给药方案也都是军总在提供,这一点可以放心。”
宋以岚心头一凛,倒不是因为被归到不许透露的一方,而是因为“旧伤”那两个字。
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的旧伤,隔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根除,连伤病内容都需要保密……
徐忠看出她的心事,撑着手臂又坐了起来。关于两年前的伤,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向宋以岚交底,只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这一次入院打乱了节奏。
“张医生,谭老还在您那边的话,麻烦您请他过来一趟。”身体一动,牵扯到伤口有更加剧烈的痛感,他眼神一颤,却再没有其他难受的表现。
医生看出他的勉强,也心知他和谭宗南的谈话不会太短,出于做医生的职业道德提醒了一句,却只得到一声真诚的谢谢,叹着气出了病房。
“以岚,”徐忠放松了一些,闭了闭眼睛,往床边靠了几分,声音里带着歉疚。
“你别乱想。”他斟酌着语言,想让她放心,“不严重,更不会致命,只是因为当年的任务性质,要走的程序比较多,谭老那边也比较慎重。”
他能做解释的到此为止,却觉得不够有说服力似的,又添了几句,“再等一等,过不了太久,我会争取一个让你知情的机会。”
宋以岚点点头,几乎立刻明白了这个知情权背后的心思。
他的过去对她而言将是最大的遗憾,他只能尽力给她一个完整的现在,连同一个完整的未来。
相握的手默契地改成了十指相扣,她凑得更近了一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如果说,遇见你之后我再没有其他的好运气,我也觉得值。”她抬起头,心里想的全都写在眼睛里。
徐忠低下头,有烫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他的眼神久久没动,把她的心事读的明明白白。
“忠哥。”宋以岚反复念着,好像这两个字就能叫她心安。念着念着,胸口处有什么破开了裂缝,这些天里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