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很安静,金色的阳光在众人头顶随风跳跃,落下一圈一圈的光晕。
“陆遥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杨元昭说道。
陆遥几人忙应下,方明瑕一见此景,料想他主仆二人大概是有体己话要留待私下说,遂也跟着要就势离开。
杨元昭一把拉住她,他的神情已不像刚才那样肃然,眼底透出几分调侃道:“怎么,不想听听你师父他们的近况?”
方明瑕顿住脚步,回头看来。
杨元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叫人把桌椅摆下,陪我喝杯茶可好?”
方明瑕眼神一偏,落在陆遥身上,陆遥的头就更低下去了。
她没开口答好还是不好,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江面上,看着点点碎金在清凌的波涛间起伏,一径沉吟不语。
江上风虽大,行船却甚稳当。下人们手脚俐落地摆好桌椅茶具,便退得干干净净,余下仍是原来的三人。
杨元昭掀袍落座,见方明瑕一动不动,他微笑道:“要我过去请你吗?”
方明瑕皱眉瞥了他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连人带被子勉强挤入圈椅中。
这客船外表看起来普通,内里倒是应了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不该有的,它这里全都有。
杨元昭示意陆遥:“说吧。”
陆遥先是飞快抬眼从二人面上扫过,之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属下在三日前得知,表小姐的病情已大有好转,只待慢慢调理身体便可恢复如初……”
方明瑕目光一闪,沉声问道:“我师父呢?”
陆遥顿了一顿,迟疑答道:“……那人没说。”
方明瑕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平静,若有似无的悲痛之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再找不见。
杨元昭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问陆遥:“表小姐可有什么话说?”
陆遥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表小姐说……说…”
“说什么?”杨元昭压低声音。
陆遥后背一凛,忙一口气回答:“表小姐说她再也不想回京城了,让公子不要再派人去打扰她。”
杨元昭沉默了片刻,嘴边竟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她真是这样说的?”
陆遥心惊肉跳地回:“属下不敢欺瞒。”
话音刚落,方明瑕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就走。
杨元昭厉声喝道:“站住。”一面飞快对陆遥道:“表小姐的原话是怎么说的,你一字不落跟我复述一遍。”
虽然说在人前把一个姑娘家的心事公之于众不太光明磊落,但主子的命令陆遥更不敢不从,他道:“表小姐的原话是:既然我这条命对他来说可有可无,那不如从此放下,就当我这次真死了,以后大家山高水远,各自安好吧。”
杨元昭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个背对自己的人道:“你听清楚了吗?”
方明瑕蓦地回头,四目相对……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原来…心魔早已滋生……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沅州城,坐落在沅江中下游最急最险的弯道边上,这里是整个贵州战场的分水岭,以沅江为界,往北直达郎州,小半个贵州都已被龙氏逆贼收入囊中。
日近黄昏,船靠岸,杨元昭带着方明瑕并两个小厮下船闲逛。
方明瑕面色紧绷,目光警惕地四处游荡。
杨元昭笑她:“不用这么紧张……生意人四海为家,且放轻松些。”说着,笑着去够她头上的帽子,方明瑕急忙要拦,被他抓住手。“歪了。”杨元昭笑盈盈地帮她调整好幞头的位置,细心地把两根垂脚拂到肩后。
方明瑕直窘得脸上一片绯红,甩了几下还是甩不开他的手,一时又羞又怒:“像什么样子,快放开。”为便宜行事,她这一路都是做男装打扮,大庭广众下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瞧着实在不像话。
杨元昭见她真有了几分怒意,随即笑一笑撒开手,不再放肆。
俩人随处闲逛,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便停下看一看,逗一逗,或有中意的便花几个钱买下来,扔给下人。fēng_liú纨绔的作派,倒是潇洒得很。
走走停停,不多时就到了沅州城最热闹的地段。
杨元昭见前面有家酒楼灯火辉煌,门前人客送往迎来的很有几分气派,便笑对方明瑕道:“难得上岸来,我们也去前面尝个鲜,如何?”
方明瑕仍在四处张望,听他这样说,便无可无不可点点头,随他一起走进那酒楼。
店家伙计见这二人虽衣着平常,但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且身后还有仆从跟随,心里一时纳罕:这个节骨眼上竟还有不怕死的公子哥儿来此地游玩?一面想一面却也忙打起笑脸把人迎进二楼的雅座。
落座后,伙计先问:“两位公子喝什么茶?”
杨元昭一派轻松地反问他:“你们有什么茶?”
伙计笑道:“那有的可多了,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武夷大红袍,还有云南的普洱,安化的黑茶,只要您说的出,小的都能给您奉上。”
方明瑕奇道:“不是在打战吗,你这儿倒似一点没受到影响?”
那伙计故作神秘地笑一笑:“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凭他打得多热闹,我们这儿也绝不会有影响。”
方明瑕很是纳闷,可再追问下去,那伙计却闭紧了嘴巴怎么也不肯再说。
杨元昭咳嗽一声,身后的下人便随手摸出一块十两的碎银子塞到那伙计手里。
那伙计登时笑得眯了眼睛,千恩万谢后说道:“二位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