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世子朱慈愁字文西,在崇祯年间考中举人的他在一大堆酒囊饭袋般的宗室弟子中可谓异类和精英,然而这在分崩离析的皇朝末世,并没有什么卵用。(注:朱慈愁中举在历史上确有其事。)
同样没有什么卵用的是朱慈愁擅长的技能——诗文,若是在太平年月,一个颇有文采的藩王世子养上一大堆文人墨客吟诗作赋,那可是风雅的盛事,然而到了这朝不保夕、抄家灭门如同家常便饭的战乱岁月,还想天天吟诗作赋不是醉生梦死就是心太大。
朱慈愁显然不想醉生梦死,心也不够大,早在青州之变前,杨王休和衡王府暗中联系的时候,他就建议父王早做打算,然而回复他的无非是一句冷冰冰的“你懂什么?!”考虑到父王近来诡异的举止和那个怎么看都像邪魔外道的番僧,朱慈愁不禁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而这种预感,终于在今天变成了现实。
而对于护卫千户来说,今天的摊牌则是意料之外的震撼,他本以为那个番僧只是个以秘药取悦父王骗吃骗喝的小角色,但当他的真实身份披露,幕后主使爱新觉罗-多铎这个可怕的名字几乎让他窒息。护卫千户偷偷地看着衡王本人的表情,除了虚弱和衰老外一切如常,换句话说,衡王他老人家早已经……
“豫王殿下很喜欢你们汉人的一句名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很显然,衡王殿下是识时务的俊杰,而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则是不识时务的蠢货……”
铳炮声、厮杀声、兵刃撞击声、践踏奔袭声、垂死惨叫声仍不断从青州城西门的方向传来,番僧却丝毫不为所动,很显然,多铎的使者经历过的战争场面,比今天的要更大、要残酷的多!
又服用了一些实为毒品的“秘药”,获得短暂兴奋的衡王,正一遍又一遍地嘲讽着青州联军的螳臂当车,在这个已经背叛了他所在国家、所在皇族的变节藩王看来,清军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任何反抗举动都是活得不耐烦了,而彻底的屈服是保住身家性命的唯一途经。
番僧继续说道:“用不了多久,我大清英勇的巴鲁图就将长驱直入,把这座胆敢抗拒王化的青州城化为尸山血海。但是那些迷了心性的逆贼负隅顽抗,会让我大清雄兵有所折损,这是豫王殿下不愿意看到的……”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静静的等待其余三人的反应。
衡王世子朱慈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掩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虽然他早就对父王有不好的预感,但真正得知是要叛变投敌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而护卫千户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俺是殿下一条狗,咬住对头不松口,让俺咬谁就咬谁,让咬几口就几口”的心理。至于衡王朱由棷本人,则是异常的淡定,比当初杨王休派人来游说的时候淡定多了。
……若是在城破之后才对清廷表忠心,被抄家灭门的危险依然很大,但如果在城破之前起事,协助满洲大兵将逆贼一举击破,那么不但性命、财宝、田产能够保全,甚至会有赏赐……
一丝变节者的狰狞浮现在衡王嘴角,在确定要放手一搏之后,下面就是具体的攻势安排——现在逆贼的主力集中于西侧城墙,其余兵力也在北、东、南三门处巡视和防御,这造成了青州城腹心反倒兵力空虚的现状。何况被逆贼收编的衙差里有不少愿意给衡王通风报信的,虽没经历过大战但装备精良的王府护卫对付剩下的乌合之众并没有太大问题。
衡王把计划给护卫千户说了一遍,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妖女朱伦璎现在何处?”
护卫千户如实汇报:“启禀殿下,妖女之前还在为逆贼们击鼓助威,但毛贼来援后去给受了金创的贼兵疗伤了,毛贼还派了一批弓箭手和火铳手下了城墙去保护妖女,但数量并不是很多……”
沉默良久的番僧冷不丁来了一句:“豫王殿下愿出大价钱买妖女的首级。”
护卫千户忙做出奋勇当先的态度:“卑职愿率一队精兵突袭妖女及其喽啰,一个会喘气都不会留下!”
“甚好,”衡王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的高冷状,“另外几个百户,就派去攻打衙门、武库、粮仓等处,另外就是放火,狠狠地放火!”
护卫千户得令告退,朱慈愁则发出一声压低了的无奈叹息,而这并没有逃脱朱由棷看似老朽迟钝的耳朵。
这一声叹息仿佛是大炮的引线,随后的的火力全部倾斜在世子头上。衡王的斥责是如此的猛烈、如此的严苛,甚至让世子产生某种自己就是崇祯年间战乱纷争的罪魁祸首的既视感。良久,当朱由棷的责骂终于告一段落,朱慈愁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一句:“父王所言极是,孩儿罪该万死,然则……然则青州生灵涂炭……孩儿于心不忍……”
“好一个于心不忍!果然是妇人之仁!”衡王再次做出了评判,“青州城里的刁民与逆贼沆瀣一气,哪个不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莫非你要学那煽动刁民,蛊惑人心的周藩郡君不成?”
衡王世子颤抖着,他现在觉得,和已经丧心病狂的父王对话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更让他痛苦的则是多铎的密使居然还在身边,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现在有了一个更加不好的猜想——父王想用这种丧心病狂来向多铎表忠心么?
尽管如此,朱慈愁还是说出了他想说的话:“父王所言甚是,然则那伪郡君如同父王所说,只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