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武英殿。
朱棣端端正正跪在朱元璋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案后,垂头翻阅着大臣们的奏章,父子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以一种沉默的方式互相对峙着,无声的气氛中,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正渐渐将这对父子隔开,空气仿佛都已凝固成块,令人窒息。
午门前的五凤钟敲响,悠悠扬扬的钟声响了八下,已是下午未时。
朱棣魁梧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默默看着满头华发的苍老父亲,一阵悲凉的感觉自心头升起。
曾经,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他勇猛果敢,他机智过人,他独领北平府将士踏寻草原大漠,杀鞑子,擒敌酋,北元朝廷在他的打击下节节败退,燕王朱棣的名号令鞑子闻之色变。
那时的父皇,对他是多么的嘉许欣赏啊!
每次回京,父皇总会给他最高级别的迎接,还有对他从不吝啬的奖赏和笑脸,父慈子孝的画面一度成为大明朝堂的佳话。
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他渐渐冷漠至斯了?
朱棣刚硬的脸颊忍不住开始抽搐。
一个享尽荣宠的皇子,父皇忽然对他变得冷淡起来,谁能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强烈的悔意充斥在朱棣心间。
当日御花园内,他若不那么冲动的向朱允炆说出那句大不敬的言语,想必今日他还是父皇心中最看重的皇子,还是那个温顺有礼,却不失男儿豪迈的燕王殿下。
欲成大事,务须先忍,忍得一切不公平,才有谋夺天下的实力。
朱棣察觉到自己已经输了一步,他在关键的时刻没能忍得住,输掉的这一步很要命,他的封地,他的兵权,他的志向,也许尽皆毁于这一步,同时,他还输掉了父皇的宠爱,大明的正统仿佛已离他越来越远了。
一想到日后也许会老死京师,从此做一个无权无势,时刻担心被新皇清洗的落魄皇叔,朱棣的身躯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乃一代枭雄,岂可如此窝囊死去?
争!再争一次!我还有机会!
一个响头狠狠磕在武英殿内铺着的猩红地毯上,朱棣的声音带着几分悲愤和哽咽。
“父皇!儿臣今日再次向父皇请命,北元鞑子乞儿吉斯部犯我大明,兵围儿臣封地北平,这是对我大明极大的挑衅,更是对儿臣莫大的侮辱,儿臣求父皇开恩,遣儿臣回北平,领军击溃鞑子,报此奇耻大辱!”
朱元璋翻看奏章的手顿时停住,许久不发一语,没有任何表示。
朱棣紧紧攥住了拳头,他感觉手心已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朱棣,目光中散发出透彻的光芒,仿佛一眼看穿了朱棣的心。
“棣儿,回北平……对你真的这么重要么?”朱元璋沙哑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朱棣心头狂跳,却神色不变的又磕了一个头,做出一副凛然的样子,道:“父皇既将北平府封给儿臣,这是父皇对儿臣的信任和恩宠,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儿臣的封地被区区一个小部落围攻,如此深仇,实令儿臣犹觉羞辱,儿臣这些年来与乞儿吉斯部落的首领鬼力赤屡次交战,鬼力赤常被儿臣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如今这蛮夷首领居然趁儿臣不在北平,悍然围我城池,儿臣此番若不斩他首级,身为皇子,如何对得起父皇的宠信?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大臣?如何向各位皇弟皇侄们做出兄长皇叔的表率?儿臣此言,句句皆发自肺腑,求父皇开恩!”
说完朱棣朝朱元璋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伏地不起,虎目中的泪珠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一滴,又一滴,像水花般绽开,破碎……
武英殿又恢复了沉默,宽敞的大殿之中,只听见朱棣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悠悠的在殿内回荡。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神色不动的盯着他,目光中却流露出深深的犹豫之色。
这个他一向最宠爱的儿子,他……真的心怀不臣吗?他真的觊觎大宝吗?他对朕这个父亲,真的一直是阳奉阴违吗?。
朱元璋闭上了眼,苍老的面庞露出痛苦之色,他不愿相信,多年来的父慈子孝,居然只是演给满朝文武,演给天下子民们看的一出戏,这位貌似温厚孝顺,智勇双绝的儿子,所做的一切竟是为了谋夺皇位!
朱元璋当了三十年皇帝,素来对大臣猜忌多疑,每有怀疑之人,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临近七十岁了,他敢对天发誓,他从未对朱家子孙起过疑心,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天下,朕赐你世袭王位,赐你锦衣玉食,赐你无上荣光,朱家子孙怎么可能还不满足?你还想要什么?要权力?要皇位?不!它不是你的!它是允炆的!
朱元璋猛然睁开眼,眼中的疲惫之色尽数化作了两道锐利得如同刚出鞘的利剑,大殿内的沉默气氛顿时变得肃杀凝重。
“棣儿,告诉朕,乞儿吉斯部兵围北平,真的不是你在背后谋划的?”朱元璋生平第一次用阴森森的语气对儿子说话。
朱棣浑身不自觉的一颤,顿觉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迎着朱元璋凌厉而布满杀机的目光,朱棣第一次觉得,这位看似年迈老朽的父亲,其实并非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下朱棣毫不迟疑的挺起胸膛,铿锵有声地道:“父皇若将儿臣看作里通敌国之人,儿臣不再多说,愿以一死以明儿臣清白,父皇,保重!”
说罢不待朱元璋反应,朱棣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