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这一日下了早朝之后,沈遇欢在德音阁里批阅奏折。桌上的十几本奏折是由摄政王的亲信门下省侍中凌崇挑选过后才呈给她的,里面都是奏的地方民生之事。在摄政王和凌崇看来,地方民生相对于军政要事来说便只是鸡毛蒜皮,给她批一批做做样子也无妨。这倒正合她意。为君者,若是不关心民生,那还管什么江山。
蔡见均敲了敲门,走进来笑着禀道:“皇上,程大人回来了。”
沈遇欢眼睛亮起来,忙道:“快请。”
“哎。”蔡见均应着,转身去宣程潜。
程潜是程太后的胞兄,尚不到四十岁,相貌堂堂,身姿挺拔,十六岁时便高中状元,在大殿之上与当时的帝师辩论经策不落下风,轰动一时,年纪轻轻便被仕林学子推为当世大儒,威望极高,现任中书令一职,与门下省侍中凌崇、尚书令刘政良共执宰相职权。
他稳步走入阁中,对沈遇欢躬身揖道:“微臣参见皇上。”
“舅舅快免礼,”沈遇欢笑盈盈地走上前去,“西北遥远,舅舅一路辛苦。”
程潜乐呵呵道:“还行,不算辛苦。”说着把一方沉甸甸的锦盒递给外甥女。
沈遇欢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盒中是一颗香瓜大小的翡翠,翠绿浓郁,没有半点瑕疵。她粲然笑道:“多谢舅舅。我回头叫人打了首饰,去哄娘亲开心。”
程潜笑道:“给你……姐姐也打几件首饰,攒着当嫁妆。”
沈遇欢闻言,抬眼瞅了瞅热心的舅舅,“现在就攒嫁妆,急了点吧。”
程潜失笑,“你娘肯定从十三年前就开始攒了。”
沈遇欢想想,觉得很有可能。不过万一等她娘给她攒够了满满一库房嫁妆的时候,她还当着皇帝没法嫁人,那岂不是很尴尬。在心里嘀咕着,她把锦盒收到百宝架上,问起剿匪的事来:“那些到底是山匪还是流民?”
程潜神色严肃起来,“都有,多数是流民。近年来西戎越发猖獗,对西北边陲的骚扰日渐频繁,西北土地本就较别处贫瘠,兼之小范围战乱不断,几乎颗粒无收,百姓不做劫匪,实难生存。我已将那些流民尽力安顿,从几个富庶县镇调了些粮食发放下去。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西北不安稳,战备粮极为重要,也不能开仓放粮。关键还是要尽早与西戎真正一战。”
沈遇欢点头,郑重道:“我过会儿就让户部拨赈粮过去,再从虎贲军中抽一支军队去增驻西北,顺道押运赈粮。最多再用两年,我一定会挥师西北,打得西戎至少两百年不敢再来犯。”
程潜欣慰颔首。他知道外甥女自即位后这三年来一直在暗中培养虎贲军,砸进去的银两不计其数也毫不含糊。这丫头自幼聪慧通透,知道与西戎必有一战,也有骨气,从没想过对西戎屈膝求和。反观如今朝堂上的主和派,他们在这么个小姑娘面前不会感到无地自容吗?
他自行忽略了那些人并不知道沈遇欢是个姑娘的事实。再说就算面对的是个男娃娃,那些人就不用羞愧了吗?
又与沈遇欢详细讨论了西北边防之策,程潜便要告辞。他回家沐浴更衣后就匆匆来了德音阁,还没来得及和媳妇儿多说几句话呢。
沈遇欢道:“麻烦舅舅帮我通知顾大哥一声,千秋宴前,让他找机会去桂苑假山后等着我。”
顾大公子顾澄如今在兵部任左侍中。他父亲顾昭官至大将军,是武官之首,掌虎贲军。顾昭早年与还是太子的承惠帝有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是承惠帝唯一的结拜兄弟,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也正因为有程潜和顾昭一文一武对沈遇欢的支持与护卫,陆诚居才在辖制沈遇欢时有着诸多顾忌。
程潜知道她是要问虎贲军的情况,应道:“好,我记住了。”
与此同时,京城墨轩书铺店面后的小室里,顾潼正和沈向嘉面对面坐在茶几旁说话。
“……我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祝嬷嬷在教导那个叫如菁的宫女,”顾潼清咳了一声,“床笫之事。”
沈向嘉默然半晌,表情一言难尽,“皇上可才十二岁。”
顾潼勾了勾唇,“爬床赶早不赶晚。”
沈向嘉无言以对,只好叮嘱顾潼:“你注意着点,别让她有机会靠近皇上。”
虽然如今的皇上其实是小欢,那个如菁注定爬不了床,但若是让这种人污了他妹妹的眼睛耳朵,那也是够膈应人的。
“这是自然,”顾潼往椅背上一靠,“对了,那天是怎么回事,早上见面时你还好好的,怎么没几个时辰宜王就进宫要废你的世子之位?”
沈向嘉沉默了一下,淡淡地笑起来,“没什么事,他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顾潼看了看他,便不再问,往他面前的杯子里斟满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笑道:“这是我哥从毫州弄来的秋自露,宝贝得不得了,我上次跟着老蔡去府里宣了道旨,才顺出来这一小坛。你尝尝。”
沈向嘉失笑,拿起杯子来品了一口,点头道:“果然甘美醇和,看来我下次也要去大将军府溜达溜达了。”
两人饮着酒又闲聊了一会儿,顾潼起身道:“我该回去了,剩下半坛酒归你了。”
沈向嘉笑着冲他摆摆手。
顾潼便去前边店面里拿上几本书,悠闲地出了店门。
沈向嘉往自己杯子里又斟了一杯酒,垂下眼帘,仰头一饮而尽。
那天他回到宜王府,沈思缜端来一碗冰镇杏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