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银姬瞄了眼地上满面霜色的男人,厌烦道:“你今夜便留在这屋里,哪儿也不许去。更不要心存妄想,与人通风报信!”
刀四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银姬回头与蛇般妖娆的女徒弟对视一眼,忽而似想到了好笑的事,悠悠说道:“那两夫妇是上仙……我们这样谋划着诛仙,可是要遭天罚的!”
靛青轻轻哼了一声:“我们犯下的哪桩哪件不是遭天罚的大罪,做便做了,谁管它有怎样的后果!”
银姬低头沉默了半晌,似是忆起前事,眼中闪过恐惧的光芒。她摸着小姑娘的脸,颤声道:“现下你这样说,是因为年纪小,尚未经历那世间种种。若让你真正体会到触犯神怒,九族皆诛、六亲灭绝,而复仇无望、轮回无门的炼狱滋味,你便会觉得今日的大言不惭是多么可悲可笑可怜。”
靛青敛了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可是想起了……”
只是她话音未落,银姬一个转头,突然看到铜镜中一张中年妇人平凡衰老的面孔,惊慌的丢弃了手中的孩子,连忙凑到镜子前疯狂的摸着自己的脸,连变了几副沉鱼落雁的容颜。而后似进入了癫狂状态,带着哭音反复自言自语道:“你说,我这样美,他为什么不喜欢呢?……我哭着求他,甚至为了见他一面假意与他的徒弟成亲,他仍然看也不看我一眼……对了,我还在他的茶里偷偷下了那种药,他明明喝了,明明有了反应,却还是不肯要我……”
靛青见银姬突然意识混沌,与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知她病发。遂紧紧的抱着她的身体反复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师傅,别再想了!”
银姬蜷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便好似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哪里还有刚才疾言厉色、凶狠阴毒的模样:“我还盗了他的大罗金丹……其实,那丹药虽是世人渴求的,我盗了却并非为了长生不老,只是想跟自己赌一把,看他对我是否有半点情谊……你说,他怎么能这样狠?怎么能下得去手诛杀我的族人……我这样爱他啊!”
“他终究没有杀你,足见师傅对他而言,总是不同!”靛青缓缓拍着怀中女子的背,一时哽咽无语。这人,也不过是凡尘俗间的一个,始终脱不开贪嗔痴的心魔。
“他是世间最慈悲的神,亦是最无情的魔!”银姬仍在喃喃着,头发凌乱,妖识惧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后面是什么,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呢喃的声音越来越低,片刻银姬竟是忽然睡着了。
须臾,靛青放开已进入昏迷的女子,在地上呆呆的坐了片刻。而后起身按下了墙上的一点凹处。几秒后,只听咔擦的声响,密闭的墙体突然开了一道门。门口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的蒙面男子,靛青在那男子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那男子便抱起地上的银姬,转身关闭了密室的门。
两人便如凭空消失般,突然不见了踪影。
听完看完这段精彩的,屋顶的小单姑娘半天没回过神。今儿是唱的哪出呀?竟得了这样多的秘辛……
……
柳家村的思旺客栈,在世人眼中只是个穷乡僻壤中的歇脚处。
但,这个歇脚处,却着实藏着三大秘事。
其一,自三十年前起,从这小小客栈里统共失踪了一千余个生灵,其中仙、人、妖皆有之;其二,这件简陋破烂的客栈却是通往万妖镇的必经之地;其三,这里的每一间房都布满了各类机关,而种种机关将客栈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进来容易出去难。
靛青是六界中知晓这些秘事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因为,从三十年前她被银姬收养起,便每天都在重复做着相同的三件事——抓人、等人、送人;再抓人、再等人、再送人……
如此周而复始的麻木放纵,让她几乎忘了这世间原本还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做,但自己却再没有机会做了。
天通九年十二月初四丑时六刻,积雪淹没了大地。
靛青在房里温了一壶酒,对着铜镜认真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她不喜欢女人邋里邋遢的样子,即便是做坏事也要端得优雅美丽。
她心中很是雀跃,因为今儿个确实有值得让人雀跃的大喜事。
她镜中的脸依然年轻美貌,但靠近耳边的皮肤却有些松了。她非常不喜欢自己镜中的样子。好在,今天她找到了更好的一张……
昨夜投宿的那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很美,从她踏进客栈的一刻,靛青便在楼上的房间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她,而后又借着客栈的机关看着她。久久看着,竟移不开眼睛……
她头上绾着双螺髻,发上只简单的缀了蝴蝶型白缎带,一身红衣红艳似火。靛青觉得,这就是她应有的色彩,明艳欢快、朝气勃勃。
美丽的人一般不太聪明,可是那小姑娘不同。
她进了客栈所说的一番话,皆是字字玑珠、句句藏玄。她用“生机”二字骄傲的回应了“死亡”;她顺利地激发了刀四的同情心,尽管这个老头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不会再有太多的利用价值;她甚至轻易的激怒了银姬,让师傅的妖心从那张借来的面皮下慢慢的溢了出来,使原本密不透风的墙终于露出了破绽。
靛青想,她总是笑着。莞尔的、狡黠的、灵动的、柔和的……每一种笑都甚美。
靛青想,她为什么总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