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夏,六月初三。
历书曰:黄道日,诸事皆宜。
运势一说,本于太阳星君这样中规中矩的仙而言,向来不太在意。不过,自斩妖台前一步之差,得了众仙“口诛笔伐”的嫉妒后,太阳星君连日的气运着实不大好。
因他顶着一张国字脸,又是膀大腰圆、浓眉大眼、胡茬拉撒的壮汉样,却生生愁出了些许我见犹怜的韵味。单灵夕难得的不忍了一回,收了冷脸,安慰道:“小女子对天发誓,绝不再溜了!阁下总放心了罢……”
太阳星君用大大的黑眼圈恨恨瞪了这罪魁祸首一眼,再紧了紧手中的绳头,连“呸”了三下,声如洪钟道:“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个丫头骗子比狐狸还狡猾……”
那仙界宝物如与身体合二为一般,结结实实地缚在腰际,委实难解。单灵夕挑眉道:“即有太上老儿的缚妖索在,阁下缘何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太阳星君腰板挺得笔直,端得是高大威猛。
直至瞅见身旁忙碌着搬东搬西的小仙娥甫一转身,壮汉立马破功。红着脸,挠挠头,与小美女耳语道:“伤什么……悲什么的,啥意思?姑奶奶!你知道我肚里没什么墨水儿,别掐这些文绉绉的,听不懂。”
单灵夕就着台阶而坐,满眼是仙气袅袅的如画风景。只是不知这层层云雾下,是怎样的江山?
——“她送她的礼,你只作没看见。”
一边是赏星悦目的盛世美颜,一边是狗屁倒灶大堆物什,太阳星君很自觉的往美人儿身边一靠,并排坐下,鼻尖处竟是微带着甜味的桂子花香:“小丫头,你看我这样分析有没有毛病?”
“嗯?”
太阳星君正色道:“以陆压这样位份高、本事大的尊神,应该很要面子罢!”为避免旁人听见,他又自然地往她这边挪了挪尊臀:“似我这样的阶品,贸贸然捎个旨去,再拖个吵着拜师、无比呱噪的圣盈公主,帝尊他老人家会不会把我直接从须弥山上踢下去?”
单灵夕略沉思:“敝人以为——有这个可能!”
太阳星君猛拍大腿,一跃而起:“老子就说嘛!要是好事,别人不要的,也轮不到我身上。”
单灵夕挑眉睨他一眼:“那圣盈公主貌美如花、天真烂漫,加之身份尊贵,你怎就知道陆压不乐意收她为徒呢?”
太阳星君瞅瞅四下无人,以八卦的口吻对她耳语道:“你非我天族中人,不知道这档子事儿也是情有可原的……陆压帝尊活这亿万年,已臻入圣修为,而正经八百收的徒弟也不过盏虚、卜算子和百里飞雪三人,皆属上神阶品。盏虚与卜算子那两个老家伙暂不提了,单是这最小的徒弟百里飞雪,艳冠六界,八方倾慕,很得帝尊宠爱,早在数十万年前便已认作了关门弟子。”
“师徒恋?”天界真是无处不八卦!
单灵夕不甚感兴趣,双手抱着腿,一手无意识的把玩着右踝的银铃,铃声轻喃般动听。
太阳星君慌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烂在心里就行了!”
怀中小美人冷眉瞪他一眼,糙汉子心都酥了,低声告诉她:“丫头,大罗天须弥山你可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单灵夕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那里既是无数凡人、妖魔鬼怪挤破脑袋,妄图有朝一日登得圣山之巅,得见尊神,飞升为仙的灵幻之境,又是陆压道法所化的云水结界。所谓,进出皆难于登天……你此番以囚禁之名前去,生死皆掌握在他手中,少不得嘴巴甜一些,让帝尊高兴了,早早放你离去!”其后,他又诚恳道:“我这里,也给你求个人情!盗丹药嘛,可大可小的罪,想来帝尊他老人家也不会囚你太久……”
“太阳——”
“嗯?”星君看着红衣少女温柔一笑,眼似月牙般带着融融暖意。
“其实,你大可对陆压说,日前得了玉帝口谕,与圣盈一同下界降妖。待擒住我后,周遭妖灵尾随来救,因路过须弥山,是以请帝尊施以援手,暂作关押,关押时日且看他高兴。一则,全了帝尊颜面,不致让尊神觉得需要遵上令而有所不快;二则,也未违背佛祖和玉帝“以示惩戒”的旨意。”少女莞尔一笑:“至于圣盈公主那里嘛!要表达对帝尊拳拳敬仰之情,与你其实没甚相干……”
太阳星君目瞪口呆:“就这样解决了?”他苦思冥想、冥思苦想地伤春悲秋大半日,原来不过在少女三言两语之间。
“阁下以为呢?”单灵夕促狭道:“难道真要拿着佛祖那坏小子的废纸,在陆压面前高高在上的宣一遍?”……少女突然打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耿介到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星君他老人家。
“我哪会这样做?”太阳星君老脸一红,粗着脖子哽道:“我可没病”
单灵夕道:“我不信!”
耿直的星君又扎实地挠了挠他乱蓬蓬的头,而后大掌重重一把往少女身上招呼去:“被你发现了,好讨厌!”
单灵夕哑然!她定是碰到了一个假神仙。
本是一日便能抵达的路程,因捎了圣盈姑奶奶的拜师礼,一行人直到第三天巳时,才到得传说中万物生灵汲汲仰慕,座落凡间的天界圣地。
清晨的须弥灵境沐浴在淡淡暮霭中,如梦似幻。
那山,却又不像山,仿若藏在云里梦里的秘地,伸手触摸间,便会散了、化了。隐隐孤峰苍翠,袅袅圣光普照,活泼的飞灵起伏之中,失了影踪,好似从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