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一步步踏上用宝华石铺就的层层天阶,放眼各色曼陀罗花开,连绵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缤纷五彩、生机盎然。繁花中惟有那株清瘦孤零的小树苗,枝头空挂,呈枯萎之态,在寒风中分外萧索。她迷茫的看着眼前穿梭的景象,似一个行走在时空之外的第三者,形单影只、无人能见。
三三两两的婢子着俏色的纱衣穿梭在花海间,或采撷三角形的裂片,或悉心为繁花浇水施肥,偶尔几句玩笑,声音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
天阶尽头,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费力的提着木桶,弓着腰,一步一步往枯树挪了过去。她妆容寡淡,脸庞还有些被污泥覆盖的土色和浅淡红斑,瘦弱的腰肢如纤纤拂柳,天青色的纱衣衬着苍白的皮肤,润得似乎连血管亦清晰可见。少女的发丝已被汗水浸湿,毓秀的脸庞因红润竟添了些如花的色彩。
梦里的她征愣地望着向自己迎面走来的少女,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刹那,她似被电击般感觉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然后给彼此留下两道同样孤独的背影。
原本热闹的空间瞬时安静下来,周遭的目光一时汇聚在一处,轻蔑、不屑或同情,不古人心。更有甚者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下,而后用故意压低却又偏偏能让人听见的声音说着:“看,看!谁来了……”
已站在枯树旁的少女恍若未闻,只顾埋下头用伤痕累累的手舀了清水,一勺勺灌溉着将死的生灵,眉眼中细心呵护的神态温柔恬静,却又带了几分不寻常的憨傻气。
花婢们依旧交头接耳着,难听的话如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
“这便是前些时日女娲娘娘为帝座送来的生辰贺礼吗?我曾听重冥殿芫花姐姐说过,她与小主子一样,都是用帝座的骨血育出的。只是这命却大有不同,一个便似九天玄女入世,品貌俱佳。一个便如这地上的烂泥残花,难登大雅……”
“可不是嘛!昨日里她打碎了帝座赐予小主子的穹华盏,惹得小主子伤心难过。帝座一怒之下赏了她拶刑,后又罚她照看刑台的影木灵树。听说,帝座还颁下旨:树活人活,树死人亡。这人还不如树,也是可怜!”
言毕,周遭附和几声长叹,却是幸灾乐祸多于怜悯。
“上刑的暗卫说,昨日里她受了那刑罚疼得死去活来了好几回,却连哭叫都不会,也不知道向帝座讨饶。若不是到了最后湿了裤子,帝座看着碍眼,指不定昨日就死在重冥殿上了。这分明就是个憨子!”
“回龙汤都被拶出来了,真的吗?好脏……”
“也不知女娲娘娘送她来做什么?若这样活着,却还不如死了干净!”
……
花脸猫似的少女完全不理会周遭的声音,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轻放了木勺,寻个干净处,抱膝坐下去,一双澄清的眼巴巴的望着光秃秃的枯树,不一会儿竟轻声哼起不知名的曲儿来。
梦中的她震惊的听着影木灵树下心智不全的少女用旁人不懂的语言细碎的唱着,那天青色的背影逐渐氤氲出一道浅淡的佛光。一瞬间,记忆似开闸的洪水漫了过来。
曲儿,分明是佛祖发出的声响,净世或灭世只在一念。那亦是她指尖笛孔的梵音,仙家皆称“九幽佛心”——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是啊!她的前生或许是修佛之人,与陆压所走的魔道原本便不同。她还记得,昨日里一个名叫芷洄的女孩子初见自己时曾说过一句话——“经年不见,姐姐可安好?”彼时,她竟没有否认。如今想来,那种异样的熟悉感原来早已深入骨髓了。
正怔忪间,一道沙哑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繁花深处,一抹鬼魅的褐色影影绰绰的窜了出来。细眉细眼的男人便如从地狱来的索命鬼,身形消瘦、满脸苍白的病态。他脚步虚浮,如鸡爪般的一只枯手捏着一把花里胡哨的大纸扇,唇角扬起一半是浮夸一半是猥琐的浅笑:“哟!今儿的刑台挺热闹的……”索命鬼龇着一口大黑牙,满嘴烟草气让周遭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边话音未落,便有胆大而位份稍高的婢子挽着盛花的竹篮从人群中冒了头,嬉笑着回了一句:“我道是哪位大神敢擅闯这刑台禁地,原来是十八地宫大医手白先生……奴还记得每月的初三日是行止宫里贵人娘娘们例检的日子,您老不在宫中照看着,却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
“呸!提起这事儿便晦气。”白世空狠狠啐了一口,折扇忿忿道:“行止宫的嫣夫人今日例检时被查出有了身子……”
此话一出,众婢皆白了脸。
“帝座已命掌邢史彻查此事。如今,行止宫已是人人自危,受牵连者恐不下这个数!”白世空抬了三根干瘪的指头,还顺带翻了个白眼。
那婢子咂咂嘴,连连惊叹道:“帝座向不好女色、不喜人近身,这是六界皆知的秘密。那嫣夫人是不要命了,敢背着帝座……”
白世空眉眼细长的觑着,嗓音有些尖锐:“独守空阁的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是用这样独特的办法去吸引帝座的注意,单是这勇气便值得惊叹了!”
婢子们纷纷唏嘘不已。
白世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众婢篮中的物什,嘿嘿一笑道:“不过,你们采的这些作药引,倒正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