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流舫亭却没有原本该有的热闹,本是故友相见,此刻不知为何只有风吹流水声。
良久,阿福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他说:“谢谢。”
云执身形一顿,抬眸看他,清冷的眸子深处却是情绪涌动,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承揽了这一句谢。
“你,动手了?”
明明都没有提及姓名,阿福却偏偏知道他说的是谁,他沉默之后,点了点头。他这答案,倒也在云执意料之中。抬手拍开泥封,倒了两碗清酒,琥珀色的酒倒映着亭内的构造。
“听闻你前来,特地备下的‘醉仙’,只是不知合不合你口味,试试?”
听到此处,阿福的脸色变了变,最后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追忆的感叹:“你还是老样子。”还是喜欢用碗盛‘醉仙’,若是那人看见,那人?呵,他在想什么?那人恐怕是此生再也看不见了吧?
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头一痛,差点落下泪来,阿福抬手一碗酒就这样没了。再也没人会气急败坏的骂他们糟蹋了吧?等等,这个味道?
眼前突然想起那孩子轻快地说,去年我所酿,但是总缺了味道。
难道说?!不可能,但是……
“那孩子,是谁?”阿福抬头固执的看着云执,浑浊的眼里带着期待、试探、又带着化不开的伤痛。
云执看着他的眼睛,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阿福听到这个答案,一下子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欲坠,眼睛里面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他痛哭出声:“我就知道,就知道……就知道,”除了那人的血脉,这世间在无人能酿出这个味道的‘醉仙’。
阿福一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悲从心来,泪水一颗一颗的留下来,他突然抬头,紧紧地抓住云执放在桌上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那样:
“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他在哪儿?!”
云执无奈的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宇,眼里带着心疼和叹息:
“阿福,你知道的。”
阿福眼里的最后一抹光亮沉寂下去,是啊,他知道的,那人是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啊。
那断崖边上,那人像谪仙一样乘风而去,就在也不肯出现在世人面前。不要这让他千疮百孔的世俗,也不要他。
阿福的身体像是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的坐在地上。他怎么会忘了,那些埋在记忆里的东西,一经想起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云执没有安慰他,真正彻底的情殇,一靠近就会觉得难受,哪里还有理智来安慰?
阿福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一手拎过酒坛子,抬头就直接倾泻而下,只是没有一滴酒落到外面,那人最不喜欢有人浪费了佳酿,他从来都不会弗了他的意。
云执没有阻止他,这么多年,也是该让他发泄一下了。只是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双鬓染上白霜,情之一字,果然是世间至毒,杀人无形,终身无解。
嘭——
酒坛跌到地上破裂,阿福的身形也摇摇欲坠,醉仙,不止味醇厚,酒劲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住的。
就在阿福倒下去的那一刻,云执拉住他的衣袖,借着巧劲儿把人拉回来趴在桌上放好。看着他脸上斑驳的泪痕,以及发际边微微翘起的东西,最终还是打消了让云夏把他抱回去的念头,单手提着阿福后衣领子踏水离去。
云执有些头痛的把这人丢到客房的床上,也不知道这样突然跑出皇宫有没有安排好,万一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恐怕又要麻烦了。谁让那皇帝还留着一口气呢。
云执抬手按了按眉心,果然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认命的给他拉上被子,然后转身走了出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去了,关上门的时候,发现他好像翻了个身,想来这个天气也不会着凉,云执也没管他,就由着他去了。
本该睡着的阿福,翻了个身,嘴里却念着那个二十年来再也没敢念过的名字:湫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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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兮,弗兮?”
“嗯?”许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的名字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就看见面前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试探性的问:“崆司?”
只见面前的小和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傻了呐!跟你说话也不理人。”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他当初在寺带发修行时交好的小和尚。阿福脑中的种种记忆错乱开来,突然分不清梦中与现实。
“弗兮?!你怎么又走神了?”崆司有些恼怒,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可是这几日风凉受了寒?今天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师傅放你下山高兴傻了?”
他有些惊讶,问到:“下,下山?”
“是啊,难道我刚刚给你说的,你还真的一句都没听进去不成?!”崆司有点生气,自己刚刚还担心这人下山不习惯,说了那么多,结果这人一句没听进去,难道还要再说一遍不成?崆司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要他再认真的重复一遍,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与崆司一起生活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于是他笑了笑,安抚着说道:“崆司不必担忧,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不会走丢的。”
却不知他这一笑,明媚了风月,迷醉了人眼。崆司也晃了心神,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