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可能是个负心汉。”
北川原带着他严肃正经的黑框眼镜,在旁边台灯的微黄灯光下,他的唇角微抿着,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毫无技术含量的转着笔。
也许实在是被笔重复落到桌子上的声音吵得烦了,南野秀一写字的手顿了一顿,只是不过三秒,又若无其事的写到下一行。
他的语气简直不要太敷衍,“嗯,我知道了,写作业吧。明天要交的。”
末了,为了防止他又跟他扯什么七七八八的东西,他又补了一句,“这次作业影响到月末考核,你应该不想月底被发一套高数卷子吧。”
对于高数的恐惧立刻冲散了关于自己可能是个负心汉的愧疚感,北川原立刻挺直肩背,抓紧那只可能已经被自己转得生无可恋的钢笔,开始对着空白的稿纸奋笔疾书。
“说起来,你是不是最近兼职有点多?”
南野秀一忽然发问。
“这几天帮你签到的次数太多,有几个教授对你好像有点不满。”
“啊…这个我也没办法呀,”北川原发出一声哀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我现在可算是钻进钱眼里去了。”
“有这么缺?”
北川原不是特别奢侈的人,就学习成绩来说,也是完全可以靠奖学金度日。没道理缺钱缺成这个样子。
偶尔有次看见他的计划表,上面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兼职。上午的早课结束去奶茶店打两个小时的工,下午的生活就更是被诸如汉堡店之类填满。学校安排的实习公司也完全不懂得体贴新人,脏活苦活累活基本上都是实习的干,出差到别的城市取材这种事一个月也得有两三次,不过尽管如此,报酬当然也不低。
只是就算这样,北川原仍然天天哭穷。
“你知道,我有个弟弟,他最近要过来,总不能让他跟我一起挤大学宿舍吧,”北川原拉着脸,像极了一条湿透了的狗,“再说了,要是被宿管大爷发现了,估计得天天扣我七八分。”
南野秀一很快明白了缘由,“你要在外面租房子。”
北川原不是本地人,老家在乡下,离这里快要横跨半个日本。当初在高中,北川原寄宿的亲戚家和他家正好是隔壁邻居,南野秀一对他家的大概情况也算有所了解。
北川原确实有个弟弟,只不过是表弟。但因为从小到大都待在一起,所以感情格外的好,跟亲弟弟也没差。
“没错,我已经看中一个了。价格在所有我看过的里面已经是最便宜的了,环境也还不错。”北川原在白纸上简单的算了算费用,“再这样干半个月就好,反正创真来这里顶多也就住一个月,等他考进去远月,就可以住学校提供的宿舍了。”
“对了…他父亲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北川原就来气。
“跑了,”北川原语调阴沉,“不过我也习惯了,毕竟伯父这个性格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太渣了,”北川原痛心疾首,“他怎么能比我还渣呢!”
南野秀一:“……”
你怎么还没忘记上章自己给自己加的人设。
“远月的话,”南野秀一试图转移话题,“不太好考。”
“这个嘛,虽然说起来主要是我的直觉,”北川原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挠了挠脸,“但我对创真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
“就算是真的碰巧遇到了剩下那百分之十,”他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那就让那群教授继续看不惯我好了。”
北川原对人一向亲疏远近分明的很,但这一点却不易让别人察觉。别人看他,既有些孩子气的幼稚,有些时候又傻兮兮得可爱,看起来就是一个二缺。但他真正如何,恐怕只有那些他真正亲近的人才会知晓。
总是这样,南野秀一想道。
高中的时候,因为就住在隔壁,上学放学顺路总是一起走。
南野秀一对发展人际关系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害怕志保利说他孤僻,他其实很乐意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不和任何人说话。北川原本来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北川原易于和人相处,他为人坦率,不爱走弯弯道道。情绪总是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总是被人一眼看透。
南野秀一本以为这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直到高三毕业那天。
他的手机被人误拿去了给北川原告白,他第一反应倒不是想着怎么解释,却是好奇北川原的反应。
惊讶或是惶恐,南野秀一把这些情绪都猜了一遍,却独独没料到对方干脆直接地换了新手机新号码,然后对告白的事只字不提。
直至今日,南野秀一仍然没法描述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情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于北川原而言,可能只是一个只要换个号码就能丢掉的陌生人。
虽然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伤心难过,但总归有点郁闷。
“怎么了,秀一?”北川原见他发呆,忍不住开口询问。
北川原对人有一种天生的自然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只叫他的名字,无端显得熟络。
但这些毫无意义。
南野秀一看向他的室友,对方兀自在那疑惑。
他笑了笑,“没什么。”
这个时候的南野秀一尚且不知道命运的厉害之处,也不知人之命途无常,总有诸多巧合。若是知晓他这份郁闷并非是独一份,估计会有所安慰。
***
在刚认识那个妖怪的前几个小时,北川原尚且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东京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