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说得那个女人?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屈芒当然记得徐念双被带走前骂得那些话,外界还传言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都信不得。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用药的人,屈芒脑子里突然闪过安宁那天夜里对他说的话,“太子府里的事还劳烦道长走一趟了。”这就是他让自己要做的事?
见屈芒拿着东西就要出门,杜可风也只好跟了上去,“小道士,我还有事要问你,你给我站住。”
最后还是在屈芒冲出桐庐的时候将他定住,杜可风才赶上他,“我们当初的约定要改改了,这件事牵扯到皇家,稍微出点格被天上知道,我以后也不用混了。”说罢怕屈芒跑掉,找来绳子将他捆住,杜可风才解开法术。
屈芒被杜可风五花大绑进房中,破口大骂,“我当初真不该救你这孽畜!”
“诶诶诶,孽就罢了,我可和畜字八竿子打不到边,”杜可风笑着纠正道:“就知道你和那姓安的有问题,要是与我无关就罢了,但你若要小爷帮你,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本来以为把人这么一绑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哪里知道屈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越是逼得紧,他身上的反骨越是立得明显,“你赶紧走,我的事你不要管!”
杜可风拧起眉,第一次他对屈芒的性子有些上头,甚至在联想到安宁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后还有了怒意,脑袋一热,抬脚踏了一只在床榻边上,也伸手学安宁擒住屈芒的下巴,“你救了我,你的事就关我的事,不然你他妈当初就该让我死在外面!”
似乎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屈芒的眼神黯了黯,落在杜可风眼里就变成了,屈芒还真是在后悔没让他死在外面。
“我入平圣观前认识的他。”就在杜可风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分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屈芒反而先开口了,“那会儿我刚和一起逃出来的人分开。”
从屈芒紧闭的眼睛来看,这是一段他十分不愿去回想的过去。
彼时他和许多一起从将军府逃出来的男宠一样,以为离开金丝笼就有了自由,却不曾想过他们离开那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后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
十来个男孩,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只有十岁,等他们花尽盘缠,沿路乞讨,到达北方的时候,已经死掉七八个了。
再遇上饥荒,大家即刻作鸟兽乱散,那年屈芒只有十三岁。
独自游荡了好些天后,屈芒感到一股绝望,他回想起当初在将军府的生活,每日除了被教导床上功夫而外,更多时候是在饮酒作诗,拂琴扬歌。
头一回,屈芒在被饥饿惹得胃疼的深夜中,想要回到金笼子里去。
老天正也在这时给他开了一个玩笑,那天夜里,狂风骤起,大雨倾盆,屈芒终于踏上了帝都近郊的土地,疼痛消磨光了他最后的意志,也让他回忆起之前同少将军在府中论佛的事来。屈芒自认此生罪孽深重,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一座破庙,心想或许死在佛门之中,能让他死后多少免去些刑罚。
破庙被废弃了很久,在那样的年月里,人都吃不饱,谁还有闲心去管泥菩萨,不要说贡品,连盏灯都没有。大抵是人之将死,屈芒也未觉得破庙在狂风暴雨中有何不妥,反而正好躺在空无一物的香案上,倒头就睡。
翌日是被肉香熏醒的,案首上用青花粉瓷的小碗盛着半碗牛肉菜沫粥,甚至顾不上用勺子,屈芒仰头就一饮而尽。滚烫的热香气,至今屈芒没有尝到第二次,吃完之后,屈芒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污垢已经把碗给弄脏了,等如何擦拭都擦不干净后,他才开始忧心起粥的来历。
“别擦了,”墙角的干草堆里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就是给你吃的。”他的身形被草堆遮去大半,可从语气听来似乎是受了伤。
屈芒当然知道,这样小半碗粥现在外面是千金难求,而眼下这个男子轻飘飘地说给他就给他喝了,怕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吩咐,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屈芒捧着瓷碗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草堆里伸出一只手,冲屈芒招了招示意他过去,屈芒心想若非那碗粥自己也没有命能活到现在,于是一翻身向草堆走去,没走几步,屈芒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相对于昨日好上了不少,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听见动静的安宁仍闭着眼睛,几乎没有血色的嘴角却抽了抽,暗说方才的粥里藏着他近百年的道行,硬是将已经跳进阎王殿的屈芒给拉了回来,若还有什么不舒服才是奇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