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红日子,天刚蒙蒙亮,杨康年用四人轿子把毓敏送到了东华门。毓敏跨进高石门槛,由着引礼女官领着走去坤宁宫。凤冠霞帔,桃红喜服衣袂飘飘。
想当初即使心里不甘愿嫁给尚琰,可也幻想过好多次和他的婚礼。那得是个隆重盛大的场面,观礼的人挤满府邸,鼓声喜乐一定要震耳欲聋。而她的喜服该是正红色,绣着长尾山雉,镶嵌珍珠玉石,拖摆至少一丈长。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尚琰迎着她。就像他当日在端礼门前一样,一脸喜悦,灿烂,目不转睛地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可如今呢?那是再不可能拥有的梦,再不可能回去的过去。尚琰,一切都错了。尚琰,我嫁人了呢,我终究做了他人妇。恨我吧,咒我吧,忘了我吧。这一身的卑贱,你尽情嘲笑我吧。毓敏走着走着,又落下泪来。
“娘娘,大喜的日子,不哭。”瑞姑姑跟在她身旁,说道。一路,好些宫人跑过来道喜讨赏。可看到毓敏一脸哭相,接了陈春的喜糖,就都走开了。
到了坤宁宫,恩惠、耿玮和中馨,还有淑太皇太妃都已经端坐在正殿。毓敏与她们一一行了叩见礼之后,便跪向北方,听旨接受金册,再向恩惠她们一一行一次三跪三拜之礼。
可毓敏这一次竟错了顺序,她先跪拜了离她最近的淑太皇太妃。恩惠直给一旁的司礼监打眼色,可若中断行礼也是对淑太皇太妃的大不敬。司礼监左右为难,垂着脸不敢指正。恩惠憋了一肚子的气,训示毓敏的时候一改平常的温和,咄咄逼人地直像个债主。
“差不多就行了。韵嫔有孕在身,不宜久跪,让她起来吧。”淑太皇太妃看了看恩惠,说道。想着恩惠说了半晌,不过都是要毓敏遵循宫规的陈词滥调,不由得令人生乏。而再看毓敏,她是一直垂着头,一脸的落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淑太皇太妃示意瑞姑姑扶起毓敏,自己也站了起来,和恩惠又说了两句,就走了出去。耿玮和中馨也跟着屈身向恩惠告了退,毓敏就也退了出去。只留下恩惠一人,气恼地看着她们一个个的背影走进白光里去。
可到底气恼什么?恩惠自己也说不明白。册封仪式是自己要简化的,淑太皇太妃就让大家都集中到了她坤宁宫,免却了毓敏去各自宫殿的行拜之礼。而她训示的话也就这样被淑太皇太妃剪断了,想发发脾气都找不到对象。
恩惠气得把手边的一杯茶扫到地上,茶水瞬间溅上了她的衣袖,可茶杯落地却丝毫无损。恩惠就更生气,站起来一脚踢飞了过去,听到撞击廊柱碎裂的声音才松下了一口气。
门外,淑太皇太妃站在树荫下等了等毓敏,问她身子是否好些,要不要差副轿辇来。可毓敏还未及开口,就听到旁边一句:“嫔是不配轿辇的。”转头去看,是耿玮。她却已挺着胸脯,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
淑太皇太妃轻声叹口气:“你园子就在我旁边,先回去看看,一会午膳上我宫里去用。”
“谢娘娘。”毓敏说着,屈下膝恭送她乘了轿辇先行。
旁边中馨也屈身目送,待淑太皇太妃走出几丈远,才对毓敏说道:“韵嫔妹妹如今有孕在身,定要保重身子,事事当心。别像我当初那样,被人使了坏,追悔莫及。”
“谢悦妃娘娘提点。”毓敏屈膝行了谢礼,回道。
“以后宫里我们都是侍奉皇上的姊妹,你称呼我姐姐可好?”中馨说道。
“是,悦妃姐姐。”
中馨有意和毓敏亲近,可见她不冷不淡,也就不再说什么,上去自己轿辇,便走了。毓敏这才慢慢往东宫最北边的方向走去自己的安身之所。想着允炆赐的字“韵”,真是好讽刺。若没孕,是不是她就该流落街头,招人唾弃?是不是她就该出家青灯古佛,惨淡一生?可这个孕是如何来的?真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毓敏仰起头,把眼泪使劲眨回去,可心里却仍感觉难受得要死。
“怎么,悦妃一人没办法和怡妃抗衡,这是要拉拢我们娘娘么?”身后瑞姑姑低声和陈春嘀咕道,“想当初,她父亲在前朝反对我们娘娘进宫可是紧得很呢。”
“悦妃说得也极是,娘娘的确要当心怡妃。”陈春说道,他是想起自己为岁例吃得三十大板的苦头了。
“除开皇上,我们娘娘还有淑太皇太妃的庇护,谅她也不敢如何。这宫里头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把戏是多。我们不挑事,但不是说我们就怕事。娘娘现在品阶是低了一点,但谁想要动娘娘一根汗毛,就算淑太皇太妃不深究,我也绝不会放过。”瑞姑姑卯足劲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像是准备出征一般。
陈春听了,咧着嘴笑起来,露出两颗白银的门牙,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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