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姬本来怕这雏雀跌伤,未曾想它羽翼虽不甚丰,倒还能奋力扑得两下,并不需自己相助,心中松了口气。虽想伸手哄那雏雀下来,敲一敲它的小脑袋以示惩戒,但又虑沾染人气,致使母鸟不认己儿,便打消主意,只在指尖簇了一丝细火,朝那雏雀晃晃,意作警告。可那雏雀也呆,尚不知畏避烟火,兀自傻乎乎盯了焰苗看,甚而还延颈相盼,大有要将这稀奇果子啄来尝尝的意思。
珑姬看得有趣,将细火浮高些许,口中对它半哄半骗道:“小东西,你若下来,这便送给你了。”
那雏雀却扒在枝头不肯下,似乎心知此人有诈,又像是觉得尚无食欲,情愿这么眼巴巴地瞧着。珑姬与它逗了一阵,终觉胸中郁结稍解,才收了手道:“你若下来沾了人气,恐怕族类不识,只好随我去岛上了……唔,你的父母何在?”对树顶张望一阵,依稀寻得二三碗巢,当是这雏雀的来处。此时日头正亮,大山椒鸟多半是外出觅食,未看顾住窝里的幼鸟。
这雏雀既然有家可归,她便彻底绝了豢养之念,随手掷开残叶,另寻一处憩地。小山椒雀在枝头蹦了两蹦,发出咻咻低鸣,珑姬回首对它一笑,却想这小东西尚且有家可归,自己这厢却有个孤儿尚未处理,务要妥当安置了才好。心头想着这些,足下再无停留,转眼已远远离去,听不见那雏雀的动静了。
她在野中漫步少时,尽捡草木茂盛、鸟兽群集处走,逢得珍奇的花木,方才顿足细看。途中行经丛灌,瞥见林后有一头梅花斑的牝鹿蜷卧叶底,浑身烂皮腐血,已是奄奄一息,似染疥疠所致。当下用身上所带的玉膏将它引出,取些灵药蘸着赤泉水喂下,又拾干净的枝叶将它身上的腐血死皮擦去。那牝鹿也知好歹,乖乖将珑姬所喂的香膏灵水全数吞下,又忍了皮肉撕裂之痛,任由珑姬替其擦身净体。待诸般事毕,方才枕在珑姬腿上,用温热的舌头轻舐珑姬掌心,以表对其施救的答谢。
珑姬见它极有灵性,心中更加欢喜,反复摸着它的脑袋,叹道:“可惜你的个子大了些,也不能随我去岛上。”再抬头观望日头,估算辰光,知道治这牝鹿费时颇久,不能再耽,便抱了抱它的颈子道:“我该去了。你吃了我岛上的玉膏,当可延寿少病,不怕那些寻常疾疫了。”不禁又念起露兰国的经历,心想治一将死之鹿这般容易,便是助它延寿百年,炼气修真,也并无不可,但人为万物灵长,却处处受律遵规,半点不能逾越,实在惆怅难堪。无怪古时潜修之士往往不招门人,反倒常以精怪为徒为伴,终致妖魔横行,逼得青都下了禁道于外的戒令。
别时既至,珑姬也不多作情态,将这牝鹿轻轻抱过,旋即朝着归处走去。那牝鹿却甚是留恋不舍,强支病躯,亦步亦趋,颤巍巍跟在她身后。珑姬回头嘘它数次,仍旧远远缀着,直至珑姬上了那藤盘树的矮坡,方才停步相望,似知终有一别。
珑姬在坡上冲它挥袖以表暌别,旋即转身步下短坡,再看不到身后光景。她一脱无人之境,脸上神情亦跟着变换,眉目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孤肃之态。负手走到最初的浅湖边,却见荆石与尤安礼各据一地,大眼瞪小眼地两厢对坐,倒像两名苦行士正较量功底。她一见这两人模样,不禁奇道:“让你二人休憩洗漱,你们这是做什么?”
尤安礼见她归来,当真是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道:“无事,方才已略作梳洗,阁下既已归来,还是赶快上路吧。”
珑姬听了更觉古怪,对他问道:“你平日里不见这般积极,怎么眼下却如此盼着上路?”
尤安礼道:“实不相瞒,在下愿去青都受惩,也不想再与这小鬼作伴了。”言辞神态极是恳切,竟连平素里油嘴滑舌的兴头都没了。
珑姬大为惊奇,又转头瞧荆石,见他仍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也未长出三头六臂、尖爪獠牙,不禁疑道:“纵是一群恶汉强盗来打你,也定不能见你老实。怎么他一个小孩却教你这般服帖了?”
尤安礼绷着脸道:“他若再问下去,怕是死人也能给烦得坐起来。”
珑姬道:“这有什么?你让他莫问便是。我来时便见你二人对坐,不也相安无事么?”
她这番话乃自己的经验之谈,谁知尤安礼听了更是耷脸苦色,阴沉沉道:“阁下不见这小鬼禁言时的模样么?他纵不讲话,也跟个死人似地瞪着你,教你坐立不安,如何能宽心休息!下次再有落云的机会,还请阁下寻个热闹之处,好教他别死盯着在下。”
珑姬看他当真是一副碰了晦气的模样,不禁莞尔道:“你做过诸般恶事,尚且不觉悔愧,眼下倒忍不得一个小儿正眼看你。有言谓一物降一物,这便是你的报应到了。”但见尤安礼如此垂头丧气,还是允了他的请求,这才重新驾起云雾,复往东行。
三人自过伏龙河,其后一路顺遂无险,未生别的波折。途中亦见诸多锦绣田野、华城美苑,初时珑姬尚且缓下云头,任尤安礼解说指点一番,后来见得多了,终于眼倦兴尽,除了每天午时落地稍歇,便是披星迎曙,日夜兼程而飞。如是连过三日,地势愈行愈高,而城镇人烟愈少,似已来到某处山地。
珑姬上路以来,虽不曾明说过自己的想法,但越近青都,她便越发心不在焉,愁郁之情溢于言表。尤安礼偶尔出言试探,只觉她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不知打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