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古道
一人独行。
人生中总有一段路,需要自己孤独地走完。
瞑早已习惯了这份孤独,习惯了在孤独中欣赏风景。
但,眼前的景,瞑却无心欣赏,又怎忍欣赏。
一老妇,目浊体孱的老妇;一yòu_nǚ,肌黄面瘦的yòu_nǚ。
一老一幼,提一竹篮,老妇持刀,yòu_nǚ徒手,在干枯龟裂的田间寻找野菜。
突然,yòu_nǚ眼睛一亮,由一块两石缝隙中掐一段不知名的嫩苔,熟练地撕去嫩苔苦涩的表皮,便生吞了。
她的牙齿是绿色的,她的嘴唇也是绿色的,她的双手也因每日掐食野菜而被浸染的发绿。
“你这要死的娃子,又偷食,晚上回去你弟吃啥?!”老妇伸出如同庄稼地般龟裂的手,揪着yòu_nǚ的耳朵拉到面前,甩手一巴掌,抽在yòu_nǚ的后脑勺,浑浊的眼睛陡然露出心疼又气恼的凶光,瞪着yòu_nǚ。
yòu_nǚ早已麻木,毫无反应。
老妇早已习以为常,不再咎责。
远处荒村没有炊烟,近处田地没有禾谷,眼前活人没有生机。
帝国推翻前朝,征战十年,初立不过十几年,百业未兴,国库空虚;外有忍修侵扰需征税,内有前朝余军扰民生;天不怜悲,三年大旱,名不聊生!
田地荒了可以重新播种,人心若荒了,该拿什么播种啊?
帝国之哀,百姓之哀!
瞑默然一叹。
“驾!”
一辆紫金镶雕的豪华马车,疾驰而过,卷起滚滚尘埃。
一帘轻启,佳人过眼,如梦如幻。
美!
一想之美!
一面之貌便如惊雷,动人心魂的美。
一边是车华马壮,貌美人佳,另一边是穷乡荒壤,讥肠苦民,更显扎心讽刺。
有人千金一餐,有人食不果腹!
瞑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傍晚的余晖中。
天色渐晚。
“大娘,我路过贵地,天色渐晚,想借宿一宿。”一只手掌摊开在老妇面前,掌心躺着一锭魂石。
老妇看着掌心的那锭魂石,目光发颤,惊喜、慌乱、茫然混杂在已经昏花浑浊的眼神中,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魂石。
老妇缓缓抬头,面前的是一位样貌清秀俊朗,眉间有颗黑痣的少年。
“你说什么?”
老妇不敢相信地问道。
瞑重复一遍:“大娘,我路过贵地,天色渐晚,想借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
老妇站起身来,看着瞑手中魂石,目光闪躲却又不舍,道:“方便倒是方便,不过,十两魂石,我可没法找零。”
“全部都是你的!”
“这,这不妥!”
“拿着吧。”瞑将魂石递给老妇手中,笑着说道。
“谢谢!谢谢!”老妇连忙鞠躬,虔诚的如同面对神祗。
老妇贴身收好魂石,右手拉着yòu_nǚ,左手提起躺着两小把野菜的竹篮,领步走在前。
脚步轻盈。
她已经很久像今天这样高兴了。
老妇笑了,yòu_nǚ便跟着笑了。
村落不远,二里左右。
“到了!”老妇指着面前的破败房屋,回过头,歉意对瞑介绍道:“穷家子,委屈少爷了。”
瞑看着面前的破败木屋,不觉意外,也不觉陌生,微笑颔首。
“奶奶!”一个瘦黑矮小的小男孩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鸡扑向老妇。
老妇溺爱地搂过孙子,抱起来,朝着屋里唤道:“儿媳妇,快给少爷倒茶!”
屋里没人答话。
小孙子侧身指着村落南边,奶声奶气道:“妈妈敬香去了。”
老妇点点头,对孙子说:“崽崽,下来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小孙子虽然不舍,但显然好吃的诱惑更大,点头应道:“奶奶,我要吃红糖蕨粑。”
“中!只要崽崽乖乖的,奶奶就给你做蕨粑。”老妇捧着小孙子的脸,溺爱道。
yòu_nǚ站在旁边看着奶奶和弟弟笑,虽然她从未享受过这般溺爱,可是她仍然觉得欢喜。
“少爷,请喝杯茶。”老妇将瞑请进屋,用缺口的茶杯倒了茶水,然后道:“您坐,我去去就来。”
“谢谢。”瞑接过茶水,笑回道。
老妇抱着孙子,拉着孙女,放心地出了门,就是把整个房舍家具都卖了,也抵不了怀里的这锭魂石,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瞑看着老妇三人消失在朦胧夜色中,饮罢碗中的水。
有风南来,带着檀木的香味。
瞑出门,远眺,不远处有萤火之光簇拥长亮。
瞑轻嗅空气中的檀香,看着远处的萤火,想起老妇小孙子所言,有了大概的猜测。
闲来无事,瞑索性去看看。
村南,有庙,庙中一座神像,高约十尺,手持斩妖除魔的利剑,面容祥和。
斩妖除魔又慈眉善目的神仙不多见,最起码瞑没有见过。
案前香火鼎盛。
庙前两名道士正挥动手中拂尘,一人闭目吟诵法经,一人庄严肃穆讲道。
“臣庸君暴,天下之大不幸,百姓之大不幸,三年大旱,民不聊生,苦的是苍生,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天灵神奉天之令降世,天命所归,拯救苍生!得神佑者,病邪不治自愈,”
村民歃血誓教,胸口刺徽,如癫如狂,如痴如迷,虔诚跪地,齐呼:天灵神!!
信仰缘何迷失?精神为何溃散?每一个见过亦品过‘黑暗’的人都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