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还没在椅子上坐稳,晋王的情况又突转恶劣。他从下人手中夺过香囊,狠狠地贴在自己的鼻端,用尽全力吸着气,似乎要把整个香囊都吸进去似的。然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喉咙里的嗬嗬声也越来越干涸。在场所有的人原本都以为晋王已经脱离了危险,谁都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翻转。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除了焦急地问着太医怎么还不来,也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晋王的挣扎越来越弱。
等太医终于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来时,晋王已经不再挣扎了。他的身体不再因为窒息的痛苦而抽搐,只是圆睁着双眼望着天,渐渐涣散的眼眸中似乎还残留着不甘。他的手里握着那个玉香囊,香囊的一半已经被他生生地捏碎,破碎的玉渣刺破了他的手掌,沾着血污和香囊里的药片混杂在一起,甚是触目惊心。
太医其实只看一眼就知道已经乏力回天,但当着太子和诸位亲王、郡王以及几乎整个朝堂的各位大人们,他还是象征性地为晋王做了一番诊治,最后得出一个所有人都已经很清楚的结论。
高阳王看了一眼跑得满头大汗,气还没喘匀就趴在地上磕头请罪的太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合上了晋王的双眼。
原本病情已经大有好转的晋王在高阳王的婚宴上突然病发暴毙,不仅让高阳王好好的一场婚礼惨淡收场,更是让整个平城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各种流言渐渐从平城的各个角落传了出来。其中流传得最广的就是高阳王在婚宴上毒杀了对太子储位有重大威胁的晋王。紧接着,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居然就有御史上书向皇帝弹劾太子和高阳王。而朝堂上除了晋王阵营的大臣出于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的目的附和御史的弹劾外,南安王和东安王阵营的大臣们也不肯放过这个可以踩踏太子和高阳王的机会,纷纷应和。一时间整个朝堂上竟然十之八九的朝臣们都在弹劾太子和高阳王。
晋王暴毙,皇帝原本心中就是又惊又悲,听了御史的弹劾,脸色便是不善。待看到群臣激愤地吵闹,更是暴怒地将手边的茶碗掷下了丹陛,吓得大殿上的群臣全部匍匐于地,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大殿中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跪于丹陛之下的所有朝臣的里衣都被冷汗浸湿了,皇帝带着余怒的声音才响起:“太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伺候在一边的大太监宗爱上前躬身答道:“回皇上,昨日晋王殿下的遗体被送回晋王府时,太医院的王首座就已经带着太医院诸位精干太医在王府等候了。诸位太医重新翻阅了晋王殿下自春猎染疾以来的脉案,仔细检查了晋王殿下的遗体,又检查了晋王昨日的饮食后,都认为晋王殿下是因为喘疾突发病逝。但在听说了晋王殿下在高阳王府发病的全过程后又觉得蹊跷。当时高阳王殿下为晋王殿下做的急救已见成效,晋王殿下的病情有所缓解,按理是可以等到太医赶到做进一步救治的,但却又突然恶化,这一点很奇怪。所以今日一早,王首座亲自去了高阳王府,说是需要在现场勘查,看看到底是什么突然催发了晋王殿下的病情。”他抬头看了眼殿角的水漏,“恐怕最快也要到下午才能有消息送来。”
皇帝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冰寒的目光下面战战兢兢匍匐在地的众臣身上扫过。众臣只觉得似有一把利刃贴着脊梁削过,更是一个个都不寒而栗。皇帝语含怒气地说道:“太医院为求真相查了一整天。太医院的结论还没有出来,你们倒是都已认定了是高阳王下手谋杀。太医院出结论要查脉案、查遗体、查饮食、查现场。你们都查了些什么?你们这众口一词的弹劾,与外面那些以讹传讹的愚民有何区别?”说罢,竟起身拂袖离去。
关于晋王的死因,太医院在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后于两日后上呈皇帝亲览。报告中说,晋王的确是死于喘疾突发。至于为什么原本已经得到控制的喘疾会在婚宴上突然大爆发,太医院无法做出绝对正确的推断。但在仔细研究了晋王在婚宴当日的饮食和高阳王府中,尤其是摆设婚宴的临凌厅的环境后,推论最大的可能引发喘疾的是当日婚宴上的雪山冰湖盈鱼和临凌厅的桌椅下悬挂的菖蒲草囊。盈鱼性寒,容易引发喘疾。但晋王随身携带的玉香囊里放的就是平喘的药,按道理即使盈鱼引发了晋王的喘疾,有玉香囊在,晋王应该是可以化险为夷的。高阳王给晋王嗅了玉香囊里的草药后晋王的气喘有所缓解就证实了这一点。但菖蒲草的药性却偏偏会抵消玉香囊中药材的药性,这就是为什么原本高阳王给晋王嗅了随身携带的平喘香囊后晋王的状况本已有所缓解,却在南安王搬来一把椅子后突然恶化。
皇帝把诸位皇子皇孙叫到跟前,把太医院的报告给他们看。看过之后南安王连连喊冤,说他虽然在宴席上隐隐约约闻到有菖蒲草的味道,但菖蒲草是水边常见的植物,临凌厅靠湖,有菖蒲的味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他根本也没想过椅子底下竟然还悬着菖蒲草囊。至于雪山冰湖盈鱼这东西,他也是这次婚宴上才第一次听说第一次尝到,自然是不知道这鱼是寒性的还是温性的,更不用说还能和菖蒲草之间发生什么作用,对晋王的病情有什么影响。当时因为晋王突然倒地又挣扎得厉害,周围的椅子都被推远了,他搬过来一把椅子,纯粹是因为看高阳王急救晋王辛苦,想让他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