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女不以为然地瞥了致远一眼,忽然嗬嗬地叫了两声。致远还没反应过来,玉丽吐孜和小黑獒就立刻跟着姐姐转身跑开。等致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她们三个是去围追堵截一只误入军营的野兔。
二女一狗配合得相当默契,从三个方向包抄过去,很快就把野兔堵在河滩上一块巨大的礁石脚下,眼看那只可怜的野兔就要成为这二女一狗的晚餐。然而生死攸关之间,那兔子到底还是不甘束手就擒,拼命一跃,照着看起来最瘦弱的玉丽吐孜肋下的空档扑去。这正巧是玉丽吐孜受伤的肩膀所在的方位,兔子歪打正着,借着她反应略迟钝的间隙,竟然逃出了包围圈。
惊魂未定的兔子发疯似的狂奔逃跑,二女一狗紧跟着追,渐渐还是拉开了距离。
致远心里明白,犬女是想要借此告诉他,她不屑于他能提供的那些锦衣玉食,她完全可以自力更生。然而,明知道可能会被当做挑衅,当那只落荒而逃的兔子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随手从地上抓了一粒石子掷了过去。
倒霉的兔子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冷不防被这横空出世的一颗石头砸碎了头盖骨。翻倒在地上抽了两下,死了。
二女一狗追了上来。玉丽吐孜带着小黑獒跑向兔子,而犬女则停在了致远面前。她盯着致远,目光穿过垂在面前的乱发,灼灼生华。
“对、对不起……”致远有些慌了,连忙解释:“我……就是想帮帮你……”
犬女不说话,弯腰从地上又捡了一枚石子,塞进致远手里。致远愣住了。
“干、干嘛?”
犬女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三丈之外一个歪倒在地上的废弃的箭靶。
致远有点明白了,一扬手,石子飞出,啪地一声,正中靶心。
犬女又递来一枚石子,指着五丈外的一顶帐篷。致远手起石出,牵引帐篷一角的绳索断裂,帐篷立刻塌了半边。
这一次,犬女捡起两枚石子,一枚放在致远掌心,一枚捏在自己手里,晶亮的眼睛望着致远。
致远琢磨了片刻,迟疑着问:“你想让我教你飞蝗石?”
犬女点了点头。
致远忽然觉得心头一亮,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他抓了抓头,说:“这个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不不,不是说你学不会,是我,是我教不会。”见犬女神色仍是平静,进而试探道:“我要去打仗,你随大军回大魏等我行吗?我一回去就教你!”
犬女沉默了片刻,居然又点了点头。
致远简直欣喜若狂!他立刻转头吩咐颜华和翻译官:“你们快去重新准备一下,直接护送她们跟随大部回平城,就安顿在昙矅法师的安济坊。”
军中吹起了集结的号角,致远神色一凛,转身向着军旗处跑去。明明是片刻不可耽延的集结,他却刚跑了两步就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转回身,向着犬女灿烂地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说:“我,致远。万、致、远。”
翻译去做回京的准备不在旁边,犬女却大概猜出了致远的意思。她原本是什么都不感兴趣什么都不想要的性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如此反常。不仅被这个年轻人百发百中的飞蝗石技艺勾起了兴趣答应去一个从未听过的遥远的地方;更反常的是,此时此刻,她竟然很乐于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只是,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竟然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低下头,也说不清是因为自卑亦或是自嘲。忽然,梦境中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阿依!快跑!活下去!”
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致远还站在那里,笑着望着她。他的目光像是深夜中的北极星,清澈又明亮;他的笑容像是春日里的暖阳,明朗又温暖。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她竟然舍不得辜负这样的笑容。
她张了张嘴,记不清已经多少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再次出声竟是那么困难。她吞了口唾沫,艰涩地发出两个声音:“阿、依。”
阿依,大概,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