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天景帝再下江南。
三年一次的圣上出行,内务府都需要提前数月开始准备,今年圣上携贵妃林氏同行,耗费更甚。仪仗车马,龙州官船,道路修葺,河道清淤,一切准备妥当,圣上便在天朗气清的日子出发了。皇后携后宫众妃皆着朝服,于宫门送行,百官站立道路两侧,排下去半里地长。
皇后统领中宫多年,育有嫡长子萧珏,举手投足自是十分的端庄自持,母仪之态。她拉起贵妃的手,叮嘱道:“后宫众姐妹不能相陪,妹妹一路上要多费心了,照顾好圣上龙体,也要照顾好自己。”贵妃退后一步,敛袖福身,道:“妹妹知道了。”
这林贵妃育有四皇子萧玙,与不喜浓妆的皇后不同,她天生的一副妩媚之色,且素爱脂粉艳抹,长眉入鬓,加之保养得宜,观其似三十之龄。今日她穿着一套正红团花焦得玲珑身材凹凸毕现,没有一丝赘余,肩上是大颗珍珠串就的抹肩,一颦一笑当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二人当下说话,一个是:
“虽无绝色冠六宫,
君悦枝头白芙蓉。”
一个是:
“红艳美人兮妖娆,
纤纤尤物兮曼妙。”
天景帝对这一幕甚感欣慰,宫城门外,百官面前,后妃和睦,这让他多么的有面子啊。心情大好之下,拍了拍皇后的手:“朕这一走,宫里的重担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
皇后顺从道:“臣妾遵旨,定不负圣恩。恭祝皇上一路平安,招纳贤才。”
众人皆跪下,高呼:“恭祝皇上一路平安,招纳贤才。”
一路侍卫随从、太监宫女、御医御厨,及隐在别处的暗卫,几达千人。直至长长的仪仗在路的尽头不见了影子,皇后才让众人退下。
宫门口一阵热闹散去,佐贤堂内众人开始忙碌起来,堂内佣人突然多出好几倍,打扫圣上的寝殿书房,准备圣上惯用的器皿茶具,蚕丝新被。佐贤堂外洪州的大街小巷更是一番热闹场景,洒扫街道,整改商铺,修改仪容。
圣上十分信任自己的胞妹安阳长公主,且驸马左贤于他继位有功,御封昭国公,赐同名佐贤堂于洪州,荣耀圣宠可见一斑。二人婚后无子,只十三年前将十岁的六子萧玉接来养在身边,日日在佐贤堂习得文韬武略,一时间名声鹊起,家喻户晓。只这六皇子生母乃西漠国朵雅公主,是以出生以来一头卷发,深眼隆鼻,与常人有异,正如:
“眼眸如潭鼻如钩,
良直方正贤名犹。”
半月路途枯燥,十月十五圣驾入了洪州,遣人去了佐贤堂通报:御驾稍作休整,明日亲临。
十六那日,公主驸马早早便至堂前相迎,萧玉等人立于身后。半晌,大队人马缓缓而至,众人行礼。
圣上微微发福,一派亲厚模样,虽着便服,仍不乏器宇轩昂天家气派。
此地三年一至,众人对接驾十分熟悉,仆从佣人有条不紊。听完万岁贺词,天景这才稍一抬手:“免礼吧!”转而与公主二人寒暄:“江南安泰,有劳爱卿了,三年不见,皇妹气色甚佳。”二人皆回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随着圣上与贵妃进入堂内。
绕过一块御笔亲题的“贤才辈出”太湖石,才至正殿。
等圣上在主位坐下,为众人赐了座,堂下数人方谢恩落座。宫人鱼贯而入,奉茶后退立左右。
萧玉上前,这才寻到机会与父亲说话:“儿臣参见父王,玉儿久居江南,不能在殿前尽孝,对父王母妃甚是挂念。”
话音未落,天景放下茶盏,大手一摆:“让你在此处是研习治国之策,你只需思虑如何尽忠,宫里诸事有你兄长操持,不必费心,坐吧。”话语间全然无了在众人面前的和颜悦色。
话毕,萧玉复又坐回座上,面无异色。
林贵妃最擅揣测圣心,见圣上略有不悦,柔声道:“你们兄弟六人都是孝顺孩子,陛下知道的。偏玉儿你最是像你父皇,聪慧过人,陛下对你期许最甚,你莫要辜负圣恩,将来需你辅佐国祚。”
贵妃一席话,二人皆松快了些。
天景又道:“朕此次来,要多住些时日,在这儿过了年要亲临杭州瞧瞧明年春闱。”众人又说了一些话,便散了。
午后,天景小憩初醒,对贴身太监孙福道:“去将玉儿召来,朕同他有话说。”
孙福找到萧玉时,他正在校场同人比试,听声分了神,左臂便被那人剑锋伤。见伤口不深,便顾不得包扎,披上外衣,匆匆赶去见驾。
天景见其衣衫不正,仍旧责备了两句。
“这些时日,课业如何?”
萧玉正色道:“儿臣攻读史书策略,练习马术剑术,未有怠慢。”
这个儿子天资不足,勤奋有余,刻苦用功方面他还是相信的:“嗯,有何心得?”
萧玉又道:“儿臣以为:纵观古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天下之本,本固则邦宁;上位者应顺应民意,体察民情,广纳言路。而今扩大科举,公平考量,实为良策,如今佐贤堂虽人才辈出,仍不乏玩弄策略权谋之徒,深谙欺上瞒下之道…”
天景盛怒,大喊住口,将手中茶盏砸了出去,正中萧玉左臂,一盏热茶透着外衣浸入伤口,血迹洇了出来。圣上怒斥:“佐贤堂乃朕亲创,培养的皆是治世良臣,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指责于朕,谁!”
一室宫人立时伏地不言,只孙福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玉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