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景帝批完奏折,林贵妃姗姗而至。殿选期间,若非得召她从未私自求见。
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亦是个有耐心的女人。此番陪伴圣驾,她的目的是替四皇子同长公主二人交好,以后图谋大事招揽人才则更为方便。贸然无事找长公主叙话断然不妥,所以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契机,但她不急,她知道机会总会有的。
“臣妾无事,亲手做了川贝红枣汤,最适合这个季节喝了,陛下尝尝。”说罢亲手递上玉碗,然孙福必用银针测过方才递与上位。
天景十分受用,拉着身边人坐到腿上:“你要是无聊,就去找安阳说说话,你这次陪朕出来,身边一个姐妹没有,憋坏了朕可要心疼。”
是了,这正是一次名正言顺的机会,林贵妃终于等到天景帝的首肯。但是,长居后宫数十载磨出的性子让她知道这不是个绝佳的契机,思忖中,故意红了脸:“陛下当真心疼,就不会让臣妾去找长公主了。”
“嗯?这是何意?”天景喜她这般女儿家神态,笑意更浓。
“若是个寻常人家,姑嫂间聊天解闷儿倒也是常事,可咱们长公主哪里是随意陪着后宫妇人闲话家常的,长公主劳心的都是家国大事,为陛下分忧,寻常男子都比不得。臣妾要是巴巴儿地去了,免不得碍长公主分心,再说臣妾见识短浅,若是在长公主面前弄巧成拙,白白丢了陛下颜面。”一噘嘴,故意扭过身去。
“哈哈,都是一家人,你啊…”天景帝心情大好,身边有这样一个懂得分寸,不徇机结党的女人,让他宽慰不少,尤其这个女人还生得这般绝美。
“罢了,是朕前段时日太忙冷落了你,今日就好好陪陪你。”
贵妃抱着圣上的手臂,撒娇道:“陛下陪臣妾赏花吧,听说后山的茶花和腊梅开了,臣妾从未见过江南的茶花,早就想去看看了。”
“就这么点要求?好,就依你。”
二人一同向殿外走去,前头孙福拉长了嗓音:“陛下起驾--”
只道那后山盛景乃是:
“雾梅斜枝冷香浮,
山茶艳秾风间舞;
不喜十里多人迹,
大方笑开影重簌。”
赏花半日,林贵妃吹了凉风染上风寒,又因不适应江南冬季湿冷天气,病情反复竟缠绵卧榻月余。圣上因此事存了一丝歉疚,无微不至陪伴了两日,后因政务实在繁忙不得已抽身走了;长公主也曾送药过来,不过从不做长久停留,总是寒暄几句就匆匆告辞。
那日,圣上阅罢奏折,主意一生,想去百里之外的同州亲闻横纵论。横纵论乃同州南河学派每年冬季举办的辩论之事,凡大严百姓均可畅抒己见,二日后掌论挑选半数之人择一话题辩之,二日之后又半数,后再半数,如此辩至最后一轮约十余人尔。不论出身,但凡经横纵论终局者,必声名大噪,是以引为文坛盛事。
天景帝携了左贤萧玉,只挑三四随从,着微服出了洪州,由洪州一直往南,马车行了四五日便到了。
大雪节气,同州下起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辩论正值终局。
辩局半酣,观席间突然多了三位周身贵气的男子,掌论章远诗一眼便认出为首那位,心下大惊,正欲离席参拜,被那人一个眼神制止了,众人不察有异。原来,这一届的掌论竟是辞官告乡的朝廷前大学士,倒也德高望重。
局中一青衣学子激昂阔论:“今朝中二分,百姓疲敝,此诚改革治世推陈出新之际。有自佐贤堂入朝者善用权谋,不思治国安邦,只顾谗言媚上,怠慢朝政枉为人臣;有自圣上亲选入朝者阳奉阴违,不思洁身自好,只顾欺上瞒下,所做无为愧对天下。”
另一着青灰色长褂的学子起身道:“幸有圣上亲掌佐贤堂,当朝以来朝政清明,国泰民安,周遭小国皆臣服天威,所辖州府皆温饱无忧,此皆陛下圣裁独具慧眼之德。敢问阁下何言朝中二分,百姓疲敝?”
青衣学子复道:“有佐贤堂者陷害忠良,手段狠辣,心系天下者于朝堂如履薄冰,无计施才,此为朝中二分;内有昏官酷吏草菅人命,外有边境连年战乱滋扰,民众苦顿不达天听,此为百姓疲敝也。”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间莫不令人有感如斯:
“舌灿如莲惊四座,
辩才无碍张仪弱。”
灰衣学子反驳道:“若无官场制约者,则擅权越位时有发生,悔之晚矣;若无开疆扩土者,则风雨飘摇,家国不守。阁下何以贬如此利国利民之举于尘土?”
青衣学子答:“重权谋,轻德行,重疆域,轻民生,此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劳烦诸位停下。”掌论突然面色严肃道。横纵论的宗旨从来都是畅所欲言,但今日,掌论却在此时打断二人,道:“今日就到这里,何时复议章某明日会给大家一个交待。”说罢去了后堂,并遣人去请了三位贵人。
三人一至后堂,章远诗先是三呼万岁,而后跪地不起:“南河学派创立横纵论之初,旨在开阔言路,实为百姓所喜,然今日二人所言未免僭越,望圣上念其少不更事,宽恕一二。”
天景帝一脸不在意,轻笑道:“朕不会治他们的罪,学子们年轻气盛免不了互相争个高低。”
不及下手那人谢恩,复又敛去一脸笑意,严肃异常:“只是这横纵论往后便停了吧,南河学派如此办事,纵擅言朝政蛊惑人心之言肆意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