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正月,众人皆过得十分舒坦懒散,下棋听曲,提笼逗鸟,各个儿都闲得面色红润了些,好不自在。
拂文书院,不及二月初二开院复学,已有一人到了,便是与金慎一同赶考的王标。另有吴梓桐、涂簌二人家住江南,自是时候一到,结伴赴考,不需于江南江北两地奔波。
圣上从佐贤堂挑选官员越来越多,科举一事日益式微。拂文书院上一届参考的学子有十人,今年只不到一半了。纵观大严,多数书院缩招减员,便是这样仍有不少学子中途退学,因认了几个字儿,或做些小买卖,或当个账房,只不似种田那班苦累便认了,道是若寻着关系早去了那佐贤堂;少有学子像金慎王标这般,资质和毅力都不凡的。
正月三十晚,洛伟喊他二人单独说了话,皆是交待二人务必遵从本心,不可迷了心智之言。话毕,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启程,若耽搁一日,遇上其他返院的学子,势必要长久地说番相送之言了。
金慎并未同王标一道离去,在冷月亭中踱步许久,他想同忆欢好好道个别,更想考取功名后告诉她心中所想。很多时候,他十分享受站在她身后守护,一如享受现在站在亭中看到她屋内灯影闪烁,想着嘴角便又浮起笑意。不及他走近,那屋便熄了灯…
没有月色的夜晚,书院的静谧同偶有的风声,让人很是满足。
翌日一早,金慎王标着学子服,各牵一马,下了庭前台阶,众人都到了书院门口相送。
忆欢没什么男装,也着了一身学子服。她背了一个小包袱,对洛伟洛婷说道:“山长,母亲,我下山送送二位兄长,顺便有东西给他们。”王伯忙道:“我陪小少爷一道吧,回头上山我得陪着。”
忆欢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送到山下,这一路上有话要同他们说。您要是不放心,我回头找送菜的秦爷爷陪我上山可好?”
金母在一旁,瞧着忆欢坚持要送,分明一副难舍难分要说体己话的样子,便劝说:“他们年轻人关系好,就让她去吧。”洛婷也道:“莫送太远,早点回来。”洛伟没有阻拦。
三人道过别,沿着山路一路缓行。众人齐齐回身进入书院,却无人看到洛婷眼梢一丝不明意味的难舍之情。
王标走在前面,金慎与忆欢在后面并排而行。金慎心内缱绻,想着需不需慢下步子,让这段相送的路程尽可能久一些。思忖中,王标突然回头,说:“小师弟,包袱里是什么呀?”
“…等会儿,等会儿告诉你。”
又送了一程,王标又道:“小师弟,别再送了,早些回去,一上一下怪累得慌。”
“好…就再送到前面那儿。”
忆欢今日的欲言又止,让金慎不明所以地开心,他心中对眼前人儿的不舍和爱意好似在送了又送中的路上肆无忌惮地倏忽浓烈。快到山脚了,金慎终于开口:“忆欢,前面就到秦爷爷的菜摊了,该说分别了。”
“二位兄长,我有一事相求。”忆欢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
“何事?只要你王大哥办得到的,说。”王标一脸兄弟义气,可两肋插刀的神色。
“我要跟你们去杭州。”
“不行!”“不可!”二人惊呼,王标竟是吃惊之余差点摔倒。
金慎一脸严肃,正色道:“此事万万不可,这一去杭州路途遥远,你又是…你经不起这长途跋涉。”
“我怎么经不起,我身体多好。”
“不行,院长和苏夫人会担心的。”金慎又言。
“不会,我这里有封信,等下让秦爷爷送一趟就好啦,外公和母亲见了就不会担心了。”
“不行…”王标还想劝些什么。
忆欢突然狡黠一笑:“那我这就回去让外公好好清点清点酒窖,那藏了数年的葡萄佳酿可还完好,万勿糟了贼人惦记。”这王标平日里无甚爱好,最喜个饮酒作诗,奈何碍于书院清规只得偶尔偷了山长珍藏的佳酿聊解酒瘾,听得忆欢之言,顿时露怂:“我觉得小师弟出去长长见识也不错,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你!”金慎不知他竟叛变得如此之快,一时无语。
忆欢既已拿下一敌,又使一大招,晃着金慎的袖口,委屈巴巴道:“金师兄,金大哥,金先生,求你了…”再挤了两滴泪,金慎果然就同意了。
“不过言明,一路上不许胡闹,都得听我的。”金慎又恢复严肃看向王标,“还有你!”
“是是是,我保证到杭州前一定听你的。”忆欢作一副乖巧模样。
“到了也要听。”
“再说呗。”
赢了战役的人撒欢跑向前头,两人紧步跟上。未曾想竟在山脚遇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返院同窗。
“大师兄,终于赶得及送你们一程了。我们是第一拨,后头还有其他人呢。”这千里奔送的情谊让金慎王标很是感动。二人作了一揖,道:“谢过各位,此番深情我二人铭感五内,只刚才路上已有耽搁,眼下实在不宜久叙,代我们向众师兄弟赔个不是,告辞!”
“二位兄长,告辞!”
“告辞。”
忆欢与金慎同乘一马,到了菜摊,将信交托给秦爷爷。
金慎问她:“刚刚为什么不托他们转交?”
“想着外公和母亲晚些看到信,就会晚些生气…”言语间已有一丝浅浅的哭腔。忆欢毕竟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已经有些开始念家,只一瞬间的动摇,前往杭州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