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受了轻伤,脱脱派人在附近寻了郎中来给他包扎,一行人在路边茶寮修整。
普颜忽都站在王保保跟前,毫不避讳看着王保保健硕的手臂被郎中一圈一圈裹得像一只举着钳子的螳螂,郎中见到一大票人马吓得打哆嗦,包扎得惨不忍睹,普颜忽都觉得他技术欠佳,撤掉纱布仔仔细细重新缠了一圈。
普颜忽都在纱布上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说道:“经此一战,奇皇后也会把你们当成敌人的,你怕不怕?”
王保保道:“不怕。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普颜忽都笑道:“真傻。哎,你父亲都到柳林了,为何你会在我家门口?我以为你早就到汝南了呢。”
王保保咬了咬嘴唇,骤然之间又变成了一个羞涩的小男孩,他说:“我,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察汗帖木儿意图说服刘伯温当他军师,结果恩荣宴后这人居然失踪了,爱才心切的察汗帖木儿为了找他将大都翻了个个,因此耽搁了几日,倒遂了王保保的心愿,日日在丞相府门口徘徊,盼着普颜忽都出宫回家,再见上一面。
今日是他最后一次到丞相府等候,再等不到,就只能追上察汗帖木儿离开了,谁知道阴差阳错又救了她一次。
脱脱对王保保大加赞赏:“英勇善战,有胆识,称得上少年英雄。”
脱脱的赞赏对王保保来说比不上普颜忽都微微一笑。他看着普颜忽都的眼神仿若春水,藏着又禁不住溢出来,普颜忽都说话他就望着她傻笑。
冷眼旁观的脱脱对托克托说:“看来他是看女儿的面子来救我的。咱们大姑娘这般标致可爱,长大了勾勾手指比咱们运筹帷幄管用,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托克托十分僵硬地笑了笑。
脱脱时常想,如果伯颜忽都能像普颜忽都这般美丽伶俐,就不愁得不到皇帝宠爱,肯定能牢牢占据吹枕边风的有利地形,如果再懂点孟子论语程朱理学,以此劝导皇上远离哈麻等奸佞小人,何愁得不到一位推行汉法勤勉于政的皇帝?
仅仅当一位伯颜忽都那样毫无话语权的皇后,实在埋没普颜忽都的容貌和聪慧。
托克托的心事他知道,老来得女,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又因间接害死她母亲,让她成了没有母亲疼爱的可怜孩子,对普颜忽都又多了一层宠溺,只想给她最好的和她想要的,婚姻大事自然也不例外,除非普颜忽都自愿,否则绝不会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哪怕这人是皇帝。
作为大元臣子,怎能把儿女私情摆在江山社稷前头呢?
女子的美貌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胜过千军万马,用不好祸国殃民。普颜忽都天生丽质,比她那让大都所有女人黯然失色的亲娘还要中看,守着这么好的资源,当然要好好培养她,使她成为他手中的利剑,助他涤荡皇上身边的污浊之气。
和奇皇后闹翻,坤德殿自身难保,正好有理由说服托克托将普颜忽都接出宫来,灌输她汉人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传统,让她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接受必须进宫的命运安排。
察汗帖木儿本不想趟这趟浑水,万一援兵到时脱脱已死,那自己不就成了脱脱同党,哈麻的下一个目标?到手的达鲁花赤丢了不说,有可能把命交代在这。
奈何,他有个痴情种儿子,跪着说不成功便成仁,绝不连累家人。
谁想到居然把脱脱救出来了。
得到消息,察汗帖木儿便赶着包下了路上的茶肆,脱脱一高兴又给他升官也说不定。
这不脱脱就找他说话了。
“你有一个好儿子啊,英勇善战,又救了老夫一命。”脱脱躬身道。
丞相如此多礼,让察汗帖木儿有些惭愧,也弯腰拱手道:“丞相折煞我也。”
脱脱感慨道:“世人皆说哈麻与我情同手足,想不到他竟会杀我,倒是足下,一面之缘却毅然出手相助,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察汗帖木儿道:“碰巧赶上,丞相不必挂齿。”
脱脱又道:“哈麻奸计败露,不会善罢甘休。听小女说,奇皇后也参与了,他们狼狈为奸,我估计哈麻已逃回兴圣宫寻求庇护了。我和太师需即刻启程面圣。你带着人马,迅速南下,就当没发生过此事。万一大都有变,你需置身事外,一心只在剿灭红巾逆党,只要立有战功,还是他们拉拢的对象,他们便不会弹压你。”
皇上要的是平衡,朝臣之间斗来斗去才好呢,一方失败了,再提拔一方新的上来,总不能一家独大威胁皇权。
脱脱人品昭著,治国有方,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即使收了奇皇后的钱,大多数贵族依旧仰仗脱脱替醉生梦死的他们背锅,比起把持朝政只为自己捞钱的前几任,脱脱威望实在高太多;而在察汗帖木儿这样心里还装着国家百姓的官吏心中,甚至高过皇上。
这是事实,也是皇上忌惮的。
哈麻伴君多年,深知帝心,定会把今日之事添油加醋歪曲成皇帝最怕的样子,万一皇上信了,即使不杀,丞相之位也保不住了。
察汗帖木儿感激涕零,紧要关头,脱脱却为了给王保保找郎中而停下来。
察汗帖木儿道:“小儿已止血,属下就不耽搁了。丞相放心,察汗帖木儿定竭尽全力,剿灭红巾反贼,望丞相为天下黎民多多保重!”
脱脱点点头:“汝南红巾军交给你了,等你好消息。”
察汗帖木儿唤过王保保,带着人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