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娘家是隔壁村的,家里只剩一个十七八岁的幼弟,在春水镇上的一家镖行做账房。
春水镇离桃溪村有二十多里路,每到集日方氏就会将山上采的草药、抓的山鸡野兔送到镇上卖了换钱,再在幼弟那里住上一晚,第二日赶才回来。
姜玉和姜烨都很喜欢性情温和的方小舅,每次方氏去镇上都要跟着去,只是姜玉白日里要去村里的私塾上学,才被落下了。
姜家的小院不大,除去厨房杂物房就只中间并排的三间瓦房,堂屋吃饭待客,方氏带姜叶住东屋,姜玉独自住西屋。
姜玉把木桶提到厨房屋檐下,取了只大木盆,将木桶里连鱼带水倒了进去,又从院角的水井里打了水上来直装了大半盆,才放下木桶。
木盆里一条条巴掌大小的桃花鱼游得欢畅,银白的鱼身泛着微微的粉色,像一朵朵的桃花瓣漂浮在水里,十分好看。
当然也十分好吃,细嫩的鱼肉只中间一条骨刺,用调料腌入味了,再用香油细细炸上些许时候,外酥里嫩,油而不腻,咬上一口更是齿颊留香。
姜玉摸摸瘪瘪的小肚子,进到院子一侧的厨房一看,果然锅里闷着馒头和白粥,还带着余温。
就着稀粥吃馒头,脑子里想着油炸桃花鱼,更觉得嘴里索然无味起来,姜玉匆匆几口吃完晚饭,才回到西屋。
西屋里面陈设简单,陈旧的木制家具朴素大方,只在窗纱、被子等细节处显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喜好。
姜玉从怀里取出本书,在窗下的木桌前坐了,借着外面夕阳的余晖温习了会儿学堂的功课。
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才合上书,又起身拉开衣柜,从底下翻出一只扁扁的木盒子。
打开木盒,里面还是那两样东西,一块三尺见方四角坠有流苏的白色帕子,一本封面空白亦无落款的薄册子。
姜玉细细摩挲了许久,才将盒子合上又放回原处。
轻叹了口气,盘腿坐回床上,五心向天,放空心神,等心情平静下去才开始默念小册子上学来的口诀。
“心归虚寂,身入无为,动静两忘,内外合一……”
刚开始她还在一句一句地默念,渐渐地就不再记得什么口诀,而是本能地维持之前的状态,只觉得一个个的字符像是化作了流星钻入脑海,沉入心底。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粒灰尘,一滴水,又觉得自己什么好像都不是,整个世界都是空空的,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此时,窗外有团小小的灰影一闪而过,而屋内的人还沉静在玄妙的状态中,对此一无所知。
等姜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修炼了一夜,脸上却不见一点疲色,反而神清气爽。
这样以修炼代替睡眠的方式,她已坚持了半年之久,只是至今仍未达到册子上所说的灵气入体的境界。
想到这里,不禁也觉得有些气馁。
转念又想,自己虽然没能灵气入体,但这半年来力气一日比一日大,身手也越发的灵活敏锐却不是假的。
于是姜玉又提起精神来,起床洗漱一番,又去厨房生火热了早饭吃了,才出门去了私塾。
……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临近村口,就听见有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来,童音稚嫩,十分悦耳。
掩映于灼灼桃林之间的正是桃溪村私塾,私塾坐落在桃溪之畔,白墙黑瓦,环境清净宜人,学舍明亮宽阔。
夏国风气开放,女子亦可入学读书识字,虽不如男子能科考出仕,但学会写字算账亦能为日后婚配增加几分筹码,而女子入学通常也只能到十岁,年纪到了便要退学。
桃溪村私塾中除姜玉外还有五个小姑娘就读,而这几家无一不是村里殷实的富户。
只姜玉是个例外,姜家的条件只能算是勉强,与富裕还有很大一段差距。
姜玉曾听村里的长舌妇们说方氏是异想天开,见闺女模样长得好就想着送去学字,以后好攀高枝。
虽然不知道攀高枝是什么意思,但看那些人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姜玉知道以自家的情况,方氏送自己入学有多么不容易,她能做的也就是在私塾里好好地学,回家再把课上学会的一点点的教给弟弟。
好在姜玉自幼聪慧,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尤其是在算数方面更可以说是天资卓绝,而弟弟也教得很不错。
只是眼巴巴看着姐姐和村里其他孩子每日都去私塾,六岁的小叶子心里依然十分羡慕。
走进学舍,学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已经在座。
陶子瑜看见姜玉进来,忙撇过头去,只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似是害怕,又似有些心虚。
姜玉挑了挑眉,也没理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翻开书册看了一会儿,先生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孩子。
姜玉诧异的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不是昨天遇见的那个夏什么吗。
私塾的先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童生,性子刻板的很,此时却与平日里很是不同,一张皱巴巴的脸几乎笑出了花来。
先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总结下来有两点。
其一,私塾里来了三位新同窗,大家认识认识,日后互帮互助,又让新来的同窗自我介绍一番。
姜玉也终于知道了那个夏什么的全名,叫夏元辰,十二岁。
其二,先生家里有事,今日大家就在学舍自习,不想在学舍自习的也可回家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