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贵儿带到。”远远两处身影近前而来。梓芳行礼毕,不卑不亢回话,待令。
“你先下去罢,贵儿,”陈容与淡淡开口,看向她身后那竹节般挺拔的小小身影,“你近前来。”
“承。”“承。”二人分别应声。
梓芳颔首,再复行礼,退下。男孩从容上前,走至他二人三米之距,顿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开口,语调不显丝毫慌乱:“贵儿请公子、卓公子安好。”
“抬起头来。”陈容与沉声。
男孩乖顺地抬首——
眉眼生得极好,天然带出fēng_liú英朗意味,皮肤奶白,一双琥珀色的瞳子似极了华贵的珠玉,美得惊人。更难得这孩子望去不过九、十岁的形容,骨子里却渗出隐约风骨,却不像是那等穷苦人家的出身,倒更似清贵人家的自小教养得宜的孩子。
虽生相迥异,却奇异地予人一种同他颇为相似的观感。
卓言瞧得分明,下意识便望了他一眼,眉头稍许蹙起,转瞬便又舒开,轻笑出声:“你果是第一等的眼光,这等风貌的孩子,可不是帝京街头随处可见着的。”陈容与不答,只是目光沉沉落于那双琥珀光华的瞳子,若有所思:“从前是哪里人,可有名字?”“被拐子灌了汤药,皆不记得分明了,往事一概如云烟,虽偶许记起分毫,到底是吉光片羽。好容易逃出来,现下,从前身世家人,连这名字也通通不记得了。”贵儿直视着他的眸子,答话。“……”沉默稍许,陈容与敛眸,淡淡道:“贵儿这等名字乃是讨个俗气名儿好过活儿,你虽了无前尘旧忆,方才答话,却看得出是书香人家。既是遭了拐子,我现在福气浅薄,倒也愿做得那些子好事积蓄福分,你若有心思,我便命人出去各州打听,为你寻得母家,如何?”“贵儿但求公子恩典,允我于这陈府,为公子效力。”他连忙疾声,双手交叠额前,略颔首,端正行礼,“公子大恩,自当竭力报效。”“……”细细端详着他的眉宇仪容,并这行礼姿节,片刻,陈容与轻声:“也罢,到底我身边尚缺一个随侍的书侍,既如此,自即日起,你便无需再去膳房做事,专心于我身边贴身伺候便可。”“贵儿眷承公子恩德!”他复又再度行了拜观之礼,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喜悦。“再近些前来。”陈容与笑意暖溶。许是今日天气颇佳的缘故,又佩得这璊炎玉,他难得舒心,连素日寒凉的语调都和缓了许多。贵儿依言走至前头,抬首,目光明净。
“卓言,你觉得,何许名字为好?”陈容与笑望向身边人。“既是要赐名,”卓言会意,略作思忖,笑道,“自是要你这个公子来赐的,我却不添这等子的乱了。”“荣请公子赐名。”贵儿礼数周全,行举间不现丝毫错败,语气极是谦恭。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清河随逝,如失月心。”《曲楚》一章中颇有名的四言短诗。陈容与喃喃此句良久,忽地展颜笑道:“便且唤作‘清河’,何如?”“清河敬谢公子赐名。”举止从容,覆手翻折三次,内勾,拇指相扣,平齐,高举至眉心,单膝半跪着地,清河大方回话,“但唯公子令从。”
“起来罢。”卓言摆手,笑容宽和,语气谆谆,“你家公子不是个难相处的,只是入了那深冬寒水,底子到底羸弱缠绵,我若不得空陪伴,你便更需小心贴怀病情。他若是一时糊涂劲上了头,你便更得劝阻。”说着,便看向身边的他,笑言:“你可也听进去了?”“我糊涂劲上头?”陈容与不由好笑,“这瞧着分明便是你较我更冲动些。”“清河遵守卓公子良言。”清河起身,静立于前。
“你而今瞧着身量,估摸是九岁已出,十岁未满,”卓言微微颔首,微眯起眼睛,瞧得细致,“今日起,便当是年岁十岁,同你家公子相处,好好学着些,得了你家公子的多少教导,来日成年,定是有大好前途。”
“清河,”陈容与唤他名字,徐徐展笑,面容绝美,“而今我陈家子血单薄,亦算不得何许煊赫大家,是而,你若愿意,待得你成年之际,我便奉你名于宗祀,入我陈家,随我同姓,何如?”
“清河蒙公子大恩,何德言拒,公子不弃清河微贱,自当潜心侍奉。”清河这回却是行了最高的叩拜入祀大礼,恭恭敬敬在地上扣了两拜。
“好了,起来罢,才得开春,地气湿冷,若着了寒凉可就不得好了,”待得礼毕,陈容与清声,“你虽忘了过往,但只看你言谈行容,从前学识却不曾抹销,如此甚好,也无需我事事亲为,今日你便领了我命去,于管家处好好走一遭,将这陈府上下都看上一遍,该知晓的,关伯自然都会同你细说。陈家虽现下败落,到底家余尚在,不少去处你之前想是未尝得见,这会子权且好好去看看,日后我若有差事吩咐你,你便也晓得该去何处说令了。”
“承。”清河颔首,领命退下。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卓言目光微沉,看向陈容与:“你这可不是只收个书侍该有的仪法,这般倚重,在为陈家做打算?”“我自量还有几许眼力,”陈容与长出一口浊气,倚在他肩头,显见的疲惫,“清河这孩子,是个可琢磨的好材,我若去了,这陈家到底还需要个主事人支持着。”“嗯。”轻应一声,卓言抬首抚上他发端,轻声,“可要我外着人再去细细打听仔细?”“嗯,”阖着眼帘,陈容与声调愈渐低落下去,